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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如轩书法随笔

2008-5-30 13:35| 发布者: 李艺| 查看: 715| 评论: 0

摘要:     一、走出导向     近来,有人受素质教育理论启发,把古人书法创作界定为素质型创作,把当代人书法创作界定为应试型创作,意欲呼唤书法创作由应试型向素质型转轨,极富意义。     反思当代书坛,真有些旧科举考试的意味;

一、走出导向

近来,有人受素质教育理论启发,把古人书法创作界定为素质型创作,把当代人书法创作界定为应试型创作,意欲呼唤书法创作由应试型向素质型转轨,极富意义。

反思当代书坛,真有些旧科举考试的意味;两年一度新人展、中青展、全国展,间或一些单项展。书人仍多围绕这一指挥棒,为获奖、入选而乐,为名落孙山而忧,以至于将艺术创作的本质规律都忘却了。整个一制造导向,迎合导向甚至追寻导向的运动过程。

近几年,凡是关注书法的人,谁人不知新人展注重学,注重基本功的把握;中青展倡导探索,鼓励创造;而全国展则主张稳中求进,强调在继承的基础上创新 …… 这些宏观的导向并没有错,且有利于书法事业的发展。而具体操作中诸多导向的炮制和效果则变味了。从最初弘扬主旋律的讲座到时代精神的画地为牢,到全国大展获奖作者座谈会的经验传播,再到各类展览前创作研讨班的评委授意,甚至某些好事者预测展览取向,采访公布展览组织者及评委的欣赏口味 ...... 热热闹闹,不一而足。今天,参加全国大展,取法什么,线条如何运用,墨色怎样变化,形式怎样构成,对于许多赶潮者来说可谓驾轻就熟。致使书风雷同,书味浅薄,真正意义上的书法创作完全被扭曲。诚马啸先生颇具见地地断言:当代书法创作连启功先生的书法(不是风格〈马啸语〉)尚不能跨越,当代书法的地平线并没有出现。

当代书人,尤其是青年书人,在名利障、金钱障、权势障面前,思想黯淡了,理想泯灭了。他们改变或抛弃了自己的艺术追求,牺牲了自己的艺术个性。挖空心思地琢磨评委的心态,迎合评委的口味,等而下之者连自己的人格都搭上。他们完全成了导向的追逐者,流行书风的推波助澜者,群众书法运动的牺牲者。有时,真想愤世嫉俗地呐喊:书法必须回归到书斋中,回归到书卷、文化的滋养里,回归到自我的心灵深处。走出导向,远离喧嚣,回归到个中的静照与玄思中,书法才能重现它照人的光彩。书法艺术虽形式简单,却能寄予无限内涵。美是多种多样丰富绚烂的。我们大可以无视甚或蔑视导向而独持偏见,一意孤行,管它入选不入选,获奖不获奖。“破空横行,孤为己意,不期工而自工;刻意求工,局于成见,不期拙而自拙。”我们的先贤勇猛精进地追求自己的艺术理想或许正是我们缺少的。李叔同的“不让古人是谓有志,不让今人是谓无量”蝉蜕出他那清冷馨洌的真正的禅书;林散之与古人争一席地位,以寂寞平淡的道心造就那飘飘仙气、虚无缥缈的大草;叶公绰的“抗心希古任其所尚,舍毫骤墨动必依真。”致使他虽学赵松雪而一任倔强豪劲;张伯驹“法先人而我用,师造化以抒己情”,才从心底流出他那童心童体 …… 这才是传统的精粹,才是我们应该学习继承的。

我们的评委也应该开放胸襟,不要给书法创作画上条条框框,而从艺术审美的多样化的大立场出发,把讨好评委的作品做公正的处理。摆脱先入为主的自我偏狭,多肯定那些出自真诚的艺术心灵的个性鲜明的东西,则我们的书法事业幸甚。

“立志不随流俗转,留心学到古人难。”书法创作必须走出导向,走向气象万千的美的大千世界。

二、走向表现

我们无意否定当代书法所取得的成就,诸如形式构成的拓展,的确较传统书法丰富。然而面对历代书迹,我们的当代书法,总嫌滋淡味薄,总嫌浅唱低酌,总嫌不够劲儿……总觉得不能与传统比肩。我们决不能以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格为借口,来掩盖我们的孱弱。

当代书法颇有当代消费文化的意味,如同小品、调侃文学等一样,只予人片刻的快适,便一览无余了。我们不能不承认当代书法过份重视笔墨的游戏和趣味,而忽视了作品中人生意境的表现。

当代书家大多津津乐道于线条变化,墨色丰富,提按顿挫大跨度跳跃,轻重粗细鲜明对比,浓淡枯湿强烈反差;时而破锋,时而枯涩;动辄干裂秋风,动辄春雨滋润,构成一幅幅“热热闹闹的图画”。并创造一个时髦而动听的术语“视觉冲击力”,加以传播推广,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向。

当代书家往往忽略精神的陶养,而艺术表现,正是从“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张岱语)的双重交养所成的生命境地里流出。很少有人深入艺术的根源之地 —— 心灵,从而独抒性灵,使我们的书法涵泳深沉的人生境界,获得博大浑厚的灵魂支持 ……

我们认为书法必须摆脱对技巧、形式的留恋,走向精神和思想的表现;必须从形的追摹走向心意的发抒;必须从感目的层次,走向动人心魄的层次。自古以来,优秀的书家莫不“驰思造化古今之故,寓情深郁豪放之间,象物于飞潜动植流峙之奇,以疾涩通八法之则,以阴阳备四时之气。新理异态,自然迭出”(康南海语)。“ 清”的人生使王羲之笔底流溢出幽玄淡逸的人格美;正大阳刚的儒者情怀使颜真卿的书法焕发出雄浑壮硕、庄严伟岸的人性的光辉;怡然自得的禅悦风范,使苏东坡的书法天机舒卷,嘻笑怒骂皆成文章。他们固然重视形式的提炼,但并没有鼓努为力,声嘶力竭地宣泻笔墨,只是“性情中人”,听任心腕之交汇,悠然一挥便感人肺腑,惊心动魄。

记得前两年东方时空节目中音乐栏目有句话:“感心悦耳民族曲,荡气回肠中国魂。”印象很深,或许当代书法正缺少感心荡气的民族魂灵。多么希望它能走出感官刺激,走出视觉冲击力的浅层次,而震撼心灵,荡气回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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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惊叹傅雷

从来没以书法家的角色看傅雷,只知道作为翻译家,先生确是一代大师。曾在韩玉涛的文章中看到一句“傅雷写一手魏碑”的话,也没在意。直到购得一本影印的傅雷书信墨迹集,才对作为书法家的傅雷由衷心折。

然而就我目前的见识,感觉先生的字并没有多少碑意。挥运裕如,飘逸舒秀,满纸清韵。不论是写经意味的小楷抑或明清调式的行楷、行草手札,莫不古雅可爱,自有一段不可企及的书卷气,是典型的帖学风范。

只要你随手翻一下〈傅雷家书〉,你便会惊讶,上帝怎么创造这样一个完美的人 ——一个卓越的文学家、翻译家,一个深刻的艺术评论家,一个地道的书法家,一个成功的教育家,一个严父的形象又充满了慈母般的柔肠 …… ;   傅雷无心做书家,大抵中国文化的优秀传统:书法之美,养育了他。或者如他所说,:“深索吾国书法发展,书法美学之美学根源,并与绘画史作比较研究,对整个文化史有进一步的看法”(傅雷致楼适夷信)使然吧。总之,书法连同音乐绘画欣赏的高深修养,不过是他翻译之余的心灵小憩,但却做得如此惬意,内行。

傅雷迷人的艺术,首先源于他崇高的人格:“我始终是中国儒家的门徒,遇到极盛的事,必定要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格外郑重、危惧、戒备的感觉。”(〈傅雷家书〉)诚哉斯言,他本来就是乾坤荦荦一大儒。一种对艺术、事业的执著追求,一种拳拳家国的情怀,一种对苍生万物的悲悯,一身刚直不阿,蔑视奴颜媚气的铮铮傲骨,一颗不杂尘滓的赤子之心,构成了他沉郁的个性和理想的人格。

这人格力量成就了他光辉的艺业;哺育了德艺俱备,人格同样卓越的艺术家儿子;并最后使他为文化殉道,更得到妻子永久的肯定与倾慕;甚至使素不相识的年轻女工冒死保存他的骨灰,并给中央领导人写信为他鸣冤。这人格力量使他们深信:“艺术表现的动人,一定是从心灵的纯洁来的”。(〈傅雷家书〉)深信“先为人,次为艺术家 ……”这人格力量才是“士当先器识而后文艺,不应人以文艺传,而应文艺以人传”(〈人谱〉)的真正注脚。

傅雷迷人的艺术还源于他民族文化的根性扎得深稳。诗人毕朔望以诗赞美他“大汉风神只此鲲”。“他越研究西方文化的时候,越感到中国文化之美”;“他钟爱本民族的文化,推崇民族的艺术。他始终认为确立牢固的民族灵魂和深厚的民族文化根底,任何时候都是最重要的”。(以上引自金梅《傅雷传》)他曾给友人写信说:“唯有真有中国的灵魂,中国的诗意,中国人的审美特征的人,再加几十年的技术训练与思想酝酿,才谈得上融合中西,否则仅仅是西洋人采用中国题材,加上一些中国情调,而非真正的中国人的创造,再不然只是一个毫无民族性的一般的西洋画家。”他礼赞孔孟忧患而进取的人生,以儒家思想立身;他醉心于魏晋笔记、唐宋诗词、秦汉石刻、敦煌壁画、宋元山水画…… 美丽灿烂的中国文化赋予他诗的灵魂。他以中国的“诗心”会通一切世界文化和艺术,故能深入表里,在东西文化交流中真正实现互补相融。他译《约翰·克利斯朵夫》,以如诗如画的笔触描绘一个与时代、社会、自我命运抗争的大音乐家的曲折丰富的心灵历程;他深信“中国人在灵魂里本来就是莫扎特”。研究莫扎特,却为了通向我们自己民族的艺术精神;他把儿子培养成 “钢琴诗人”。他对中国绘画的深刻感悟,使国画大师黄宾虹与之成为平生知己;他的书法萧瑟泓峥,空灵简远,取今风骚之意,表现了中国诗词的纯美意境。

奇怪的是先生不涉绘事,不弹钢琴,却纵论音乐美术,见解独深;挥毫作字却很少谈论书法。或许赏画品曲就是解悟书法,因为书法正是绘画与音乐的交响诗。他说线条是中国画的灵魂,正因为每一笔,每一点有表现力(或美丽、或雄壮、或古拙、或奇峭、或富丽、或清素淡雅),整个画面才气韵生动,才百看不厌,这不就是诠释书法吗?他评黄宾虹的画“随意挥洒,信手而至,不宗一家而自然独创,此其所以继往开来,雄视古今,气象万千,生命直跃缣素外也”。这不就是其书法的自我写照吗?

傅青主曾说:“做字先做人,人奇字自古。”傅雷不正是奇人吗?中国还能出现这样的奇人吗?

四、愧言创造

不管学古人还是学今人,以临摹为创造,究竟不是创造。即便一时欺世和自欺,终不免为世所弃。

这几年,“小”(言追今人者)或“假”(言假古董者)因时得宠,真不知抬举了多少庸才,也助长了人们的短期行为和侥幸心理。当代人太世故了!以至没有给艺术留下点儿心灵的空间,那么艺术从何而来。

企图一朝之内就进入“家”的境地,是怎样的妄想?它耽误了我们多少的年华,耗费了我们多少感情。与其沉湎于空洞虚幻的妄想,不如返回现实脚踏实地地跋涉,跋涉的人多了,通天的路也就多了,属于我们时代的艺术风尚也便营造出来。书法史上哪一个时代的书风不是这样创造的;初唐四家总结二王结成自法,颜鲁公破妍媚法创雄浑法,构成“唐尚法”;苏东坡信手意造,黄山谷磅礴落笔,米南宫集字刷字,造就了“宋尚意” ......

古人颇能心平气和地对待艺术和人生,现代人偏偏急于呼出时代气象。孙过庭曾说:“若思通楷则,少不如老,学成规矩,老不如少。思则老而愈妙,学乃少而可勉,勉之不已,抑有三时,时然一变,极其分矣。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可见一艺之成,何其艰辛。人生亦多苦难,历尽艰难的人生才更伟大深沉。苏东坡不正是宦海浮沉,历劫荆山而成就的人杰吗?沙孟海先生也说过:“青年比才气,中年比功力,老年比修养。”艺术必经的阶段性,不能跨越。我们当代书人不正是缺少孙过庭所说的“勉”吗?不正是缺少勉之不已的人生砥砺吗?

当代书人显然太缺乏责任感和使命感了,如此我们将愧对祖宗,愧对得先贤。十几年前曹宝麟先生的“今值郅治,百废待兴,振弱匡弊之任,舍吾侪其谁欤?”太感人了,但毕竟太孤单了。今日书坛几无人以振弱匡弊为己任,我们过于自私狭小了,过于拈轻怕重,过于避难趋易了……什么“取法乎上”,什么“人品高,师法古 …… ”统统滚蛋,只要当下入选、获奖,上不上的,高不高的,古不古的,与我何干?!更有“打擦边球”的理论推波助澜,则第一流的经典书作 ——名家名品,几乎无人问津了,代之而来就是:牺牲个性迁就一下评委吧;找点不被注意的手札、题跋或残纸之类的,涂两下伪装个性吧;甚至干脆抄袭!四届新人展,原样照搬获奖作品何其多哉!那真是“拳打王羲之,脚踢颜真卿”,谁师法名家名品,谁就是俗人。在北京读书时就听淮南一位青年放言说:“曹宝麟是我们安徽一大书奴。”好大的口气,说来也不汗颜。难怪陈传席先生撰文讴歌传统书法的正大气象,今人确乎连明清的小巧都难于梦见了。我们虽不能迷信传统,却也不能无知地蔑视否定传统,我们应该正视传统,从丰厚的传统积淀和营养中走来,站在巨人的肩上,向上攀登。那种民族传统虚无主义,学几着东洋墨象来吓唬人,就惊世骇俗吗?不也同样是随人作计吗!李可染老曾说:“以最大的功力打进去,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前辈艺术家这种对我们民族的伟大艺术精神的深沉的爱恋和信念,是我们尤可宝爱的。

“吐弃到人所不能吐弃,为高;涵茹到人所不能涵茹,为大;曲折到人所不能曲折,为深”(刘熙载《艺概》),这是我们民族艺术的真精神。对于我们来说,宁愿牺牲于悲剧的崇高,不应满足于浅俗的成功,否则我们将没什么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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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重读《翰墨曲》

忘年师友窦黎明先生的诗《翰墨曲》,已经伴我走过了十五个春秋。虽然背不到底,但其中紧要的字字句句,早已刻在心田。每当为新一届学生上第一节课,我都有为他们吟诵。我很动情,学生们也被深深地打动。

当代诗坛,很难看到这样的好诗了。要么唱着个人的休戚,要么留连于呢呢情话,要么玩弄奇诗怪句 …… 而先生的诗,梦萦魂牵于祖国的怀抱,眷眷依恋于民族艺术,铜琶铁板,沉郁豪放,激情喷涌,真情满纸,读来确能震撼心灵,感人肺腑。

在这个人人为存在意义而茫然的时代,重弹爱国音调,可能惹人嘲笑。但是,谁想在这块土地上长成参天大树,谁就必须深深扎进祖国母亲的怀抱,这是毋庸置疑的,这正是黎明先生的诗给我们的启示。

黎明先生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解放战争,枪林弹雨;文革十年,劫难重重;拨乱反正,春雨绵绵(先生有诗:”你看那飘飘飞雪不是化作情思绵绵的春雨了吗?” 讴歌改革开放、文艺春天的到来)。从首都北京,无论顺境还是逆境,他对祖国的爱恋始终痴心不改。他曾赞美野草:“你长得自然,长得坦荡,成熟得认真,枯荣连绵与大地母亲共久长!”以抒胸臆。直到他把生命交付书法,更以坎坷的心灵,把他的爱国情怀和他对民族文化的恋情注入诗歌,注入书法。

他始终认为书法是生命的迹化,而这活泼的生命就是祖国命运、民族文化铸就的。所以他的《翰墨曲》组诗一《墨音》以“只有用心灵才能研出纯正的墨色”做题记。你看,他的墨磨得多么凝重:“他把白发上录记的愁苦研在墨海里,他把我们民族的骄傲与苦难融进墨浪间,他把闪光的信念与孩子的天真同墨块一起研磨,他把战士的爱憎与正气也磨进石砚!啊!今天、明天、昨天、前天,愁苦、欢愉、卑缩、尊严。红黄蓝白青紫,苦涩酸辣香甜!统统放在大不盈尺的砚中研磨,通通投进他这情操的熔炉里提炼 ……”而组诗二《笔情》则以“笔,是书者生命的风帆”题记,他的笔挥洒得多么淋漓峻美:“他把悠悠远古的遐想凝入笔端,他把无数的风风雨雨汇集笔端,他把千万条苦难的河流引导到笔端,他把奔向太阳的向往倾注到笔端,于是,他开始了情涛的飞流,意念的奔腾 …… ”

他自信把生命融入书法,存在就充满意义:“是的,有一天他也是要死的,像一切生命一样走完自己坎坷的征程;但是,我可断言他不会死在凄冷的叹息里,他的最后一息将包容着雷的轰响火的蒸腾 …… ”(《笔情》结尾)这不正是对书法家存在价值的肯定和礼赞吗?

他从来都认为书法是非形式,而是表现的。没有民族灵魂的支持,再美的形式只能是空洞的躯壳。只有拥抱民族文化,书法创作才能走向深远。“我从远古的洞穴出发,踏着九曲黄河的涛声寻觅,走向红日升起的地方,这就是我的全部征程!”(组诗三《回声》结尾)写到这里,我不禁油然想起陈寅恪、吴宓两先生,他们至死不渝地为民族学术文化忧患独叹,甚至为学术文化而殉道,这种精神不弥足珍贵吗?我认为中国书法的确需要导向,那就是走出个人得失的忧乐,为民族文艺的振兴而踏实努力,这导向难道不好吗?

六、“修养”点滴

因为爱好声乐,所以很关注“大红鹰杯”青年歌手大赛,几乎每场比赛没有落过。最精采的莫过于那零点几几分文化修养的角逐。选手们紧张尴尬的表现,评委们严肃公正的评判,至今历历在目,着实令人难忘。

当代青年歌手,无论业余抑或专业,文化修养的确较差,即使音乐专业本身的知识功底也欠扎实,不识线谱者有之,听音不准者有之,拟唱走调者有之 …… 单凭一首歌,想跻身歌唱家行列,多么幼稚简单。这景况和我们青年书人的情形别无二致,如出一辙。

当代青年书人大多寄希望于笔头,认为只要不停地写,总会写好。甚至有人高论书法作品的书卷气与读书做学问无关,读书治学不仅无益于书法创作,而且还耽误书法的学习,不要说字外功夫,字内必备的工夫底蕴都懒得去理。试看现今青年书人,几人研读书法史,几人问津书法理论……

只埋怨篆隶书写不好,篆刻字法欠妥,不研究文字学,不谙小学,光靠几本集联,集句什么的,参展时照抄一份,怎能臻于篆隶佳境。罗振玉、董作宾之流甲骨写得精彩,他们是如何对待写篆书的呀?我们为什么“徒见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呢?

错别字屡禁不止,其实不必深研文字学,肯花点儿时间学学古代汉语,好好掌握一下繁体字、异体字、古今字、通假字、假借字的知识常识,能杜绝不少错别字。甚至多读碑帖,借助工具书,多掌握一些碑别字、帖写法、俗字等,也会减少许多不该出的笑话。

一个民族,不知道自己从何处走来,也就不知道自己走向何处。同样,我们搞书法,必须追问书法史,探究书法理论,廓清书艺源流,悟极书理,才能   拨开层层迷雾,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道路。没有历史感的书法不是好的书法,不懂书法史的书家是不可想象的。

“司空表圣之二十四诗品,其有益于书也,过于庾人子慎之书品。盖庾品只为古人标次第,司空品是为一己陶胸次也,此惟深于书而不狃于书者知之。”(刘熙载《艺概》)这是深于书者的真知灼见。中国书法是诗化的艺术,书法艺术的语言是诗学编码。诗词歌赋不只是我们的书写素材,我们理应深入体悟书法与诗词节奏、韵律、意境上的通感,使自己的书法融入更多的诗意,使我们的书法流露出更多的笔墨之外的韵趣。我们不应只在一本《书家必携》里讨生活,深入学习鉴赏诗词歌赋,不是书外功,而是我们不可缺少的书内功夫。

全国第三届中青年书展,刘正成先生展出四通自作跋语小札,书文并茂,词清调雅,事后还在《书法报》发表小文,提倡增加书法作品的文化内涵。这种追求,实在是我们青年书人应该学习效法的。即使不能作诗为文,能写一点文从字顺的跋语也很可贵,这是提高文化修养、美学修养的有效途径。

最要紧的是我们青年书人应沉潜于我们中华民族的艺术精神之中,寻找书法艺术灵魂的东西。好的艺术必然来源于深湛的艺术思想,培养个性化的审美理想、艺术思想,是形成自我独特的艺术风格的前提。伟大的艺术家莫不是深沉的思想者。深入研读关于我们民族文化思想典籍,培养自我艺术思维、高尚灵魂尤其重要。读不通文言原著,可从近现代学人对民族文化的阐释、反思读起,溯源寻流进而深深地植根于丰饶的传统文化的土壤。王国维、梁任公、马一浮、林语堂、宗白华、邓以蛰、张中行、李泽厚、余秋雨等等的著作皆可读。只要我们虔诚问道,总会有新的发现,那样我们便不会再牺牲个性,随波逐流了。

几年前,张荣庆先生就在一篇短文中指出,某些中青年书法创作的“滞留”现象,乃是学养跟不上去的缘故,主张学书一开始就应双管齐下,不做亡羊补牢者,很有见地。

在这个泛文化而没有文化,人们奢谈修养而缺少修养的时代,增加自身的修养尤其难能可贵,那是我们的艺术走向深远,走向广大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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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遥寄刘新德

我的心中一直有个遗憾,就是没给新德兄写点什么。第六届全国书展时便已承诺,直至如今仍未兑现,想来多有惭愧。

新德兄生于齐鲁大地,又迁巴蜀第二故乡,情形与右军夫子类似。若睹其面则没几许山东大汉的感觉,有的更多的是巴蜀人的精明剔透。而听其言则不失鲁人本色,快人快语,直陈己见,尤其是那嘹亮的大嗓门儿,让你对他的山东根性深信不疑。京华连床夜话,至今历历在目。他的字也有两面性,小字随体赋形,舒卷自如,机趣叠出,是巴蜀气质的;大字则开张枯劲,有几分豪气,又流露出鲁人的风度。

全国第七届中青展,新德兄的获奖作品大字对联,展后批评较多,而且多有偏颇之处。真想站出来辩驳几句,终于没有。现在想来,真的那样该是多么愚蠢。批评者是对我们负责任,他们是善意的,完全为了我们好,今天我们身边没有几个畏友、诤友了,批评者是我们的真朋友,他们的坦诚对我们来说多么可贵。我们自己也要学一点儿大家风度,不要一听批评就气炸肺,宽容地面对批评,愉悦地接受反面意见,认真修炼和提高自己不更好吗?我们一代青年书人正应该猛醒,走出书法家的梦幻。在“书法家”称谓如此廉价,满街都是圣人的今天,做所谓的“书法家”实在可怜,何况我们离书法家的距离实在太遥远。我们确实差得太多:功力、性情、学养 …… 没有一样值得炫耀。

新德兄的字太像何应辉和王镛两先生,当然他已有所意识,而开始留心谢无量、刘孟伉两乡贤的东西。这样说似乎应了凡古就好简单庸俗的观点,其实并非如此。从学习的角度,学今人学古人无不可,但就创造而言,入时与泥古同样可怕。新德兄的字的确有点儿过于入时,能够及时调整,足见他聪慧睿智,真希望他潜入更多的古今优秀书家的心灵与杰作,潜入我们民族文化艺术的沃土,从而得以蝉蜕。

建立属于自己的艺术语汇和个性精神实在太难了,尤以书法艺术更难,既要不践古人,又要与今人拉开距离。“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苏轼语)何难至哉?这是说来容易,做来艰辛的苦差事,它需要数十年的磨洗与砥砺,古来有几人能渗透和踵至……记得苏东坡有首咏梅诗尤似书法创作的个性要求:“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枝。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酒晕般小红桃杏色的春态,故作而无端地绽放在玉肌似的孤瘦雪霜枝的寒心之上,报春而未改寒心,这才是梅格,同样可喻书格。这不是“古不乖时,今不同弊”(孙过庭《书谱》)吗?书法创作是集千家来煮一锅粥,是酿蜜不留花,新德我们这一辈如果能确切估价自己,也只在 “采花”、“乞米”阶段。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朱庆余《闺意献张水部》)。我们不是为别人活着,不必为哗众取宠而描眉打鬓。禅宗四祖道信说得好:“任心自在,莫作观行。”愿与新德兄共勉。

八、读《负暄》三话

纵观当代书法批评,大多要么无原则地胡吹乱捧,要么骂街式的当头棒喝,要么油滑地中庸…… 健康的批评极为少见,这常常使我想起张中行老人。

老人的写人记事散文是大家所熟知的,剔除一切雕绘和藻饰,纯乎篱下闲坐“摆龙门阵”一般,平实之中蕴藉深厚。用坡翁语“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评价当不为过。老人文中多涉及人物的书法评点,虽三言两语,廖廖数字,却公允切当,尤中肯綮。

老人是深识书者,仅就其时与师友手泽摩挲对话,即已深入三昧。何况老人早年在北大读书,“钻故纸堆”,浏览书法文献,以包安吴,康南海《艺舟双楫》、《广艺舟双楫》为导游,参悟碑帖、墨迹(《负暄三话—— 学书不成》),其通晓书法可想而知。而老人却以平常心出之,用“学书不成”、“聊以卒岁”自我写照。绝无时下所谓“理论家”的狂妄与霸气,古人书论尚未读通,读两本西方美学的书还没来得及消化,便肆无忌惮地指点江山,标榜这个旋风,那个现象,比起老人的谨言慎行,实在微不足道,不知是怎样的渺小。

老人于书法品鉴,首先是知人论事,这与坡翁“论书兼及其人生平”一脉相承。书法是书家学问、才情、风度的自然流露,只有深入书家的精神生活,才能评价确当,鞭辟入理。老人评论书法是在状写人物生平中自然论及的,常常是人品、性情、才智、书法相互参证,因而能深入表里。如说太炎先生的字“倔强而不流丽”(《负暄琐话——章太炎》),短短六个字,人奇字古,灿然在目;谈黄节先生的字:“笔姿瘦劲飘洒,学米,只是显得单薄,或者是天资所限”(《负暄琐话——黄晦闻》)。从字迹论及气质性格,可谓当行。

其次就是审美胸襟开放,没有先入为主的偏执。他认为:“像样的法书,风格可以万变(大者流派不同,小者人人不同)”(《学书不成》),且不以个人好恶,否定客观的美的存在。即以他对赵、董的认识便可见一斑:“赵、董同样出二王,二王兼收古之所长而表现为今变,因为内容丰富,所以后世取其一仓一廪就可以成为小康,取什么与时代风气有关,又与个人的爱好有关,同源异流,流得路径越长,面目变化越大。正如欧是取其险劲,米是取其流动,赵、董是取其柔婉;至于功力之深,我以为,欧、米与赵、董是各有千秋”(《负暄琐话——马叙伦》)。分析细致,有理有据,毫不武断。更可贵的是,老人对一向为人所轻视的女性书法(闺秀小楷),给予肯定和重视,更见其审美立场之大,那段幽默风趣的论断尤难令人忘怀:“唐初四家的褚,无论《圣教序》还是《阴符经》,都劲而秀,用《史记〉的话形容,是‘翩翩浊世之佳公子’、还要加上顾影自怜。倪云林则有如山林隐士,也有劲秀,但更显著的是倔强,远离世俗。明清闺秀小楷,风格几乎都是清丽娟秀,看到,使人不由得想到玉楼中人的柔婉。佳公子,山林隐士、玉楼中人,都好,如果不许贪,那就只好把选择之权交给主观,也许因为我是宝二爷所谓泥做的吧,天命所限,我就选了明清闺秀小楷”(见〈负暄三话——闺秀小楷〉)。读来令人忍唆不禁。当代书坛竟尚丑拙之书,秀美一格几被扫地出门,是否应该引起反思。

再次,老人论人评书,不因权威和师友,便顺避缺失,总是得失兼论,公正客观,这是当今理论界所缺少的品格。他敬佩知堂老人⑵的学问文章,但对于他人品的过失不能原谅:“旧事难忘,有时自然会想到,吕端的故事就会涌上心头,也应该算作感慨吧,是惋惜他不能学习吕端,而是与吕端相反,大事糊涂,小事不糊涂 ”(〈负暄琐话——苦雨斋一二〉)。字里行间藏着深深的遗憾。评顾随书法:“字学他的老师沈尹默,简直可以乱真,据我看,是锋芒较少而脂泽较多,正是各有千秋”(〈负暄琐话——顾羡季〉)。评张伯驹书法:“面貌清秀,只是筋骨少,过于纤弱”(同上《张伯驹》)。准确精当,实事求是。对民间书法的定位也极中要害,即不举得太高,也不全盘否定,在《马叙伦》一文中,通过唐人写经与马叙伦作品比较,阐明自己的观点:“马先生这件手迹用小楷写,风神确是与唐人写经有相似处,不过唐人写经多经生书,工夫虽纯,终非书家,所以与马先生比,总觉得脂泽有余而筋骨不足 ”。

当代书法批评,混乱芜杂,品评标准已被践踏,甚至是非错位,黑白颠倒,这不能不让我时时想起张中行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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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0 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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