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是个女孩,十九岁,和许多同龄人一样,正为了争取大学文凭而努力奋斗,两年来,考了无数场,屡败屡战,至今仍在崎岖狭窄的自考路上步履维艰地徘徊。和我目前的状况截然相反的是,据说我小时候模样既不漂亮,头脑也绝对算不上聪明,这一点可从我善良的母亲和我美丽家姐喜鹊般伶俐的快嘴里得到证明。比如说,他们只要一提起我小的时候,就常常举一些我无法反驳也无从回忆的例子,说我那时不仅是个可怜的鼻涕虫,而且甚至直到五岁的时候,无论承受了怎样的皮肉之苦,依然还是无可救药地按照自己的习惯,总是把阿拉伯数码的“3”字朝另一个方向书写成“m”。他们甚至因此嘲笑我,说当时真没想到我从小就有懂外语的天赋,也难怪我长大之后一定要进川外学习,选择的专业又是令众多自考生望而却步的商务英语。

我童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重庆歌乐山的乡下度过的。那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是我的乐园,我的Heaven,给我留下了许多难忘的回忆。 常常记得杂草丛生的田塍路边有一种野生植物,它的叶子浅绿泛黄,有细密的折痕,叶子上面结着红亮而滋润的浆果。那浆果如纽扣般大小,形状就像草莓。淘气的男孩子总爱顺手摘几粒塞进嘴里,味道既酸又甜。听母亲说,这浆果的名字叫“刺葩儿”,无毒,可以当水果吃。不过我却常常把它拿来当花插。找个墨水瓶,盛上一些水。至今在我远离乡下已逐渐苍凉的心目中,还保存得有这种朴素的花。 夏天的田野到处都开满了千姿百态的花。在这些花里我尤其偏爱石榴,花苞儿里裹着稠缎,就像小孩子红彤彤的脸,山风一刮,就灿烂地笑开了。 夏天,晴朗的天气! 树木长高,稻谷灌浆。在这预示着丰收季节即将来临的日子里,农人的心情多么快乐啊!河沟里,山坡上,是小孩子们游玩的好地方。在浓密的树阴底下躺着睡觉是最惬意的,但有时又会飞来亮晶晶的雨点。阵雨陡然降临,天地仿佛都变得绿溶溶的,一川烟草,满目飞絮,同时又带来了津津凉意。 落雨的时候常追随不安分的男孩子们去捉鱼。他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背影看上去俨然就是个老农。他们拿着自家编织的竹篓子,安放在稻田的缺口下面,雨水不停地漫过缺口往下流。过一会儿提起竹篓,往往都有收获。里面有野草、田螺,也有鱼虾,运气好时还会遇见螃蟹。螃蟹在雨天里寻不到食物,四处乱爬,无意间跌进了竹篓,不由得大发脾气,用鳌钳鱼。看见我,退几步,举起两只警觉的小眼睛,吐出一大堆泡沫。透明的小虾子不停地弓背跳跃,一会儿又弹起来,一会儿又弹起来。男孩子们是残忍的,看见玻璃片似的小虾子,他们往往互相争抢,然后迅速地塞进嘴里,胡乱嚼几下,咽下去,还要故意夸张地皱着眉头大叫:“哇!好腥!” 雨后初晴,屋后的森林里常常出其不意地长满了各式各样的蕈。拨开撩人的刺丛,闪亮的蘑菇在枯黄的落叶堆里时隐时现。有一种不知名的蘑菇,戴着小红帽,整整齐齐地列着队,就像打扮时髦的模特儿在T型台上步履轻盈地跳舞。山林特别青翠,鸟儿叫声媚人,有时突然静静地爬过一条黢黑的山林子蛇,这时的心境就像在格林童话里一样。 蕈的种类繁多,成堆成簇地生长在隐蔽的灌木丛里,自得其乐地繁衍生息。听大人们说,第一次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它们,以后也往往能在同样的地方找到,因为它们一旦成熟后,孢子(种子)往往散落在四周,气候适合马上又会迅速地萌生。 有一种蘑菇很珍贵,人们叫它豆姬菇,传说是精灵的化身。有人在场的时候它特别害羞,拼命弯下腰俯伏着,看上去只是一朵雪白而鲜嫩的蕈。人一旦离开它就变成了美丽的小姑娘,站起来用手捧着露珠洗脸。我曾和别人一道拾到过它。后来母亲用它来煮肉汤,味道异常鲜美。 儿时许多美好的回忆保留在心底,儿时的许多困惑现在也依然得不到解答。有一次搬家时在一本陈旧的小学课本里竟然发现了一株名叫“刺葩儿”的标本,也不知是我什么时候采集的。我欣喜若狂。尽管它早已变得干枯焦黄,就像枝中草药,但我仍然珍惜它。

[ 本帖最后由 开心小叶子 于 2006-12-27 11:3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