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请你从1到10中选择一个数字来描述你的疼痛——1代表几乎没有疼痛,10代表你可以想象得到的最可怕的疼痛。”说到这句不断重复的话的末尾,急诊室女护士的声音好像减弱了。

“一”表示不需服止痛药

护士让病人看着一张图表回答。那张图表中有一道用数字排成10厘米的直线,看起来像一张张颠倒过来的笑脸,描述着渐进的痛苦程度,这就是疼痛等级表。病人们要指向图表中直线的一个点来告诉护士自己有多痛。我知道为什么护士提不起兴致来说话。这个病人的一个手臂严重摔伤,扭曲变形,她刚拿起一个大针筒开始给另外一个手臂注射,大针在手臂上刺了三四次才找到正确的位置。病人叫杰克勃,60岁,东欧人,身体强壮。他一声不吭,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的痛苦,他的手臂保持静止,手掌也还柔软。杰克勃对大针筒的折磨没有反应预示着疼痛等级表很难帮助他诊断。

护士还是尽责的要求病人回答。“一”杰克勃答道。这个答案意味着他不需要服用止痛药。疼痛等级表的作用就是要:“科学地”决定什么时候给病人服用止痛药。“给我10个剂量的吗啡。”我说道。护士的目光从那毫无意义的图表上移开,她拿来吗啡并递给我一个注射器。

我对杰克勃说:“注射后会让我更容易的弄直你的手臂,怎么样?” “医生,没问题。”我用针筒给他注射了几毫克吗啡就开始工作。“啪”的一声,他的手臂恢复原位,杰克勃眼睛都不眨一下,虽然突然冒出的汗和心跳的减速明显的预示着他感觉到了疼痛。“谢谢!”杰克勃说。我给他提了治疗建议,他做得很好,包括前24个小时内每6个小时服用我开出的止痛药。这样,他的手臂痊愈了,他重新工作了。

思想“疼痛”≠身体疼痛

像杰克勃这样的病人并不少见,我最记得他是因为那晚还有另外的一个病人,我的下一个病人,就在杰克勃的隔壁。那个病人48小时前遭遇了车祸。车祸之后她就回家了。晚上,她一来到急诊室就呼叫医生,说自己极度痛苦,好像同时有1000把小刀刺在身上。她叫恰伦,她不断地抱怨自己的头部、颈部、双肩、整个背部和一个膝盖都疼痛不已。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我给她做了身体检查,扫描和X光。除了关节有点坚硬之外,我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但是无论我接触到她的那个部位,她都说很痛。

现在,我们还不能把像恰伦这样的病人说成是骗子。不少有这样症状的病人因为颅内、心脏或腹部器官出血,在一天之后就死去。还有一种叫鞭抽式受伤(由于头颈突然猛拧的一个动作,造成颈椎的损伤)的病人也有这种情况,事故之后看不出症状,一个星期之后就卧床不起。但是恰伦的检查显示她更多的是在夸大,她的语气中充满抱怨,对护士和医生跟她说话的语气过分关注。她弯下身子凝视我写病历,一边看一边说出自己更多的症状和不适,不断地说她在这次事故之前并没有这些问题,尽管她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服用大量的麻醉品。

我尽责地记录的时候,威克,那个刚护理完杰克勃的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疼痛等级表。“哦,起码是10,我可以说11或者12吗?我的疼痛超过了这表的最高刻度。”恰伦说。威克在纸上写了个10。这意味着她要立即给病人开大剂量的止痛药。我快速地看了威克一眼,知道她只跟恰伦呆了两分钟,就跟我有了一样的看法:恰伦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疼痛,疼痛等级表对她也不适用。

病人的疼痛并不全是真实病痛的反映

“先开点Toradol吧。”我对威克说。Toradol是一种没有麻醉成分的止痛药。“我不想她在X光检查中晕倒,而且她身上的等离子体可能会升高。”我补充说,因为麻醉药会提高恰伦害怕脑部受伤的压力。

恰伦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Toradol没有用,我对它有免疫力。另外一个医生曾给我开了一种很有效的药,很轻的一个药丸,我记不起叫什么名字,Perca还是Perco?”我一眼就看穿了恰伦耍的把戏,忍不住跟她继续下去。“Percogesic?”我用一种嘲笑和无知的语调问道。Percogesic是一种没有麻醉成分的止痛药,卖点在于它跟有高度成瘾性的percocet止痛药有相似的名字,后者正是恰伦设法从我这里得到的。“不是……我想起来了,Percocet!对了,就是它!效果很好,没有副作用。这就是我需要的!”恰伦说。我不会给她开Percocet的。恰伦现在还失业,疼痛加剧,开始一桩可能的法律诉讼。

不幸的是,我们周围更多的人像恰伦而不是杰克勃。这些人教给我们一个重要道理:疼痛是思想和身体的一种特别反应。问一些治疗疼痛的所谓专家。恰伦有疼痛吗?是的。杰克勃呢?没有。为什么?因为这些专家相信疼痛就是病人的报告。这好像很难反驳。但是我并不同意。

思想仍然是医疗中最重要的机器

现在的医学技术还没有发达到可以创造出这样的机器:可以深入一个人的大脑去检测他的感觉或者思想。毫无疑问,受物理大脑控制的身体会对外界有害的刺激物产生反应。

但是,非物理性的思想才是有害经历留下的苦楚存在的唯一领域。就像恰伦,她有疼痛吗?是的,她是有疼痛,但她对疼痛的表述已经超过了真实的情况。

思想和大脑是神秘地联系在一起的。迟钝的或者服药过度的病人也可以回答问题。插进一根大针并问他们:疼不疼?得到的答案是“疼!”,那你就可以叫他在疼痛等级表中指出一个数字。他们中有的人可能会自己抽出针筒,没有苦相,也没有呻吟。他们当然感觉到了疼痛,毫不在乎,也不需要止痛药。

但是,如果有一种能读出思想的机器,那就可以用在像恰伦和杰克勃这样的例子中。

只有这种机器可以替遭受疼痛的人做出明智和人性化的治疗方案。

实际上,是思想在遭受痛苦。看看那些在疼痛时发出声响或者眨眼的病人,就可以知道思想仍然是医疗中最重要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