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爱民

与炳南先生交往的过程是惬意的,尽乎享受。我们曾同住西安南城,他家也属高门楼、深宅院的西安老户,祖上范济世是明万历年间户部的尚书,祖父曾做过清末陕西陕南道的道尹。我小学的后半段和中学的前三年,是在书院门里度过的,离范炳南家所在的东仓门不远。东仓门是唐代的官库粮仓,书院门有明清时期著名的关中书院,两处地方紧邻着,似乎有着某种暗喻。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期,西安文物商店从东大街的老号中,陆续剥离出几家分店,书院门碑林博物馆后门的街上,就立了一家,时常能看见范炳南在铺里进出,在书院门街上走动。

西安说起来不算大,提到谁谁到最后都成了熟人。我大约就是那会儿对书画和古陶有了兴趣,自然对范炳南先生就有了耳闻。他是这两个方面的行家。

我知道他5岁起便在父亲的严教下临石门和圣教序,后在名家李鄂青门下习书,16岁跟随聂尔森学中医,接触易理象数、奇门遁甲。聂曾是邵力子的幕僚,阅尽世事,学问精深,对范炳南开悟启蒙的影响甚大。

1971年,范炳南到了博物馆和文物商店工作,见识了大量的文物珍品,开始随陕西考取清华第一人的版本学家王孔武先生,学习古文、金石和文物鉴赏,工作中所见的大量文物实物和王孔武先生的悉心点拨,使范炳南很快就具备了文物鉴定方面的专业能力。与此同时,他开始学画,由赵望云先生的长子振霄(我国著名大提琴演奏家)和中国驻希腊大使刘亚光的儿子刘东引见,正式拜师磕头,成为继黄胄、方济众、徐庶之之后,赵望云先生为数不多的几位入室弟子。范炳南在绘画上还拜另一位宋院体青绿山水的当代大师,长安画派代表人物之一的何海峡先生为师。

陕西的画家,我认识一些,多数都躬弯着腰背,愁眉苦脸地整日劳作画画,比民工还要辛苦些,憋足了劲要有一番作为。这期间我见过范炳南先生几次,都忙着应酬,迎来送往。空闲的时间也有,用来喝茶聊天,不见动笔。从师承的角度看,范炳南先生得了许多方便,两位老师中,前者是革新的闯将,后者是传统的代表,炳南却与前辈大相径庭,于平面上营造构成,独劈心境,舍形抒怀,恣意泼彩,张扬新的水墨性灵。在陕西画家中,创作不使劲费力的,怕只有他独自一人了吧,作品中依然不乏新元素的生成。

1989年,炳南先生移居美国西海岸,在洛杉矶办起了大陆华人在美的第一家古玩商店,一批一批将流到北美的文物返送回来,其中北宋佛舍利“银棺”,堪称“国宝”级文物,于佑任21米书法长卷,也是稀世珍宝,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炳南先生靠什么法子叫那些宝物重回故乡的,从未听他说起过。与此同时,凡有大陆及陕西的艺术家到美国,他依然忙前忙后,贾平凹、张艺谋、芦苇等老乡老友去,自然都有好吃好喝好招待。几乎每年炳南都要组织陕西及其他省份的画家赴美交流,让大家在美国走走看看,顺便也解决些实际的问题。

炳南移居美国的真实原因不得而知。2005年我在美国小住期间,感到多数移民已成为了黄皮白心的“香蕉”,在异质的文化氛围中如鱼得水。炳南先生去了也快20年了,其中的改变在所难免。不同的是,炳南还像多数老陕一样,有冷彩,唯独他不讲一句英语,仍然是一口地道的秦腔,还有些口吃。我奇怪的是这么些年,他在美国凭什么交往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