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逢 文 / 金 子
今天是个好天气,令人神清气爽。一大早就被丫头叫起,梳洗打扮,我困得迷迷瞪瞪的,眼睛都睁不开,也就随她折腾,当她要在我脸上做文章时,我已经清醒了,说什么也不愿意。我本就不爱化妆, 所以老是不自觉地去摸脸摸鼻子,这要是打粉涂红的,我伸手一摸,那乐子就大了。可小桃又说,哪个秀女是素着脸进宫去呀?也不符合规矩。我想想也是,就由她去了,只是提醒她清淡妆就好了。“您就放心吧,给您打扮了这些年,我还不知深浅吗?”丫头笑着说。我就闭目养神,觉得脑子里空空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小桃的手脚向来利索,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弄好了,让我端详。我在镜子里看了看,只见一个眉清目秀、清朗斯文的女子正笑望着我,真的没有半点媚俗。“嗯,好呀。小桃你真厉害,把我弄得漂亮多了。”我不吝夸奖,丫头开心地笑了:“哪呀,倒是小姐您最近变了,不一样了。”我有点儿吃惊,看向她去,她倒是没什么感觉,“真的,小姐,反正您整个人的样子跟以前不同,我说不上来,反正是不同。”我放下心来,看来她只是觉得我气质有变,倒没有联想到别的上面去,就笑问她:“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当然是好了,觉得您变得开心了,而且样子变得有点像大少爷,文绉绉的。”我不禁笑了:“小丫头嘴巴越来越甜了。”
“才不呢,我去给您看早膳去。”小桃笑着去了。
说到那个弟弟,我不禁想起前儿个接到的家信,说我弟弟明晖现是八阿哥的伴读,也常宿在宫里,要我们互相照应着点。我从未见过这个姨娘生的弟弟,姨娘和妹妹也未见到,我在家中的时候,他们回苏州探亲去了。我从侧面向小桃打听了一下,也只是知道彼此之间处得还行。那个弟弟很是聪明能干,与我也还合得来,我也就稍稍放下心来,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我麻烦就好,至于他是否能聪明到看穿一切,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正想着,看见小春进了来要与我一同进餐,我笑着招呼她坐下一起吃饭。用毕膳,我们两个人携手走去前院集合。刚到前院,就看见了纳兰蓉月如被众星捧月般妖娆走来,走到我面前顿了顿,我笑着点了点头,她一怔,接着就去了。我回过头来看小春也正愣愣地看着她离去,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
“啊,没事,姐姐,我们也过去吧。”她好像惊醒了过来,赶快拉着我的手走。我心下有些纳闷,总觉得她的情绪不对头,可她不说我也没辙,只好多留心一点了。我们大家按着顺序俩人一组上了马车,我和小春并不在一起,同车的女孩只是脸熟,平时见了面也就打个招呼,因此一路无话。
向着紫禁城出发,我靠着车窗,望着外面蓝蓝的天空,想着现在的北京哪有这样干净,可不知为什么,我却好想回去。从我来了这里之后,我是第一次这样的思念着我的家人和我原本的生活。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未来就好像这天空一样,清澈透明却什么都看不到。不一会儿的工夫儿,就进了西华门。四周都站满了卫士,持刀佩剑,那宫门高高的,好安静。这本是在21世纪见惯了的地方,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它好威严,那种压迫感异常强烈,我的心有些乱跳,脸上还好,扭头看了一眼同伴,只见她在拼命地扭着手帕,两眼直直地望着我。
车子慢慢地走着,我四下张望,亭台楼阁,宫阙连绵,什么都是高高的、大大的、静静的,见不到一棵树。红墙金瓦衬着蓝色的天空,汉白玉的栏杆,那么美,可却让我觉不出一丝温暖,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我不自觉地搓着手臂。说来好笑,我对这里很熟悉,以前不知来了多少回,看这路径是往隆宗门去的,过了那儿再往前走就是御膳房了,心想这是要去哪呢,总不是直接送到御膳房就剁了吧……
“哧”地一声,我不禁笑了出来,一抬眼,看见那女孩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我,我对她笑了笑,又扭头去看外面。果然如我所料,过了隆宗门就让我们都下了车,清点了人数就排着队往储秀宫的方向走去。我越走越觉得这跟我去找小秋那次走的路径好像一样,就四下留意起来,看看是否能发现那个神秘的屋子。可刚走了一多半儿,就向西拐到了一个大院落,人人都被分配到一个单间里,有太监苏拉伺候着,一个老太监宣布了规矩,大意是不能乱走,要守规矩等等。我跟小春这回离得远了点,不过也还可以,我听着好像在规定的时辰里还是可以串门子的。
进了我自己的屋子,环顾四周,也只是简单的床、桌、椅、柜。我把自己的包袱放在一边,想喝口水,可也找不到水壶,不禁想起有小桃伺候的时候,心下哀叹,果然是由奢入俭难呀!这才俩月我就有了依赖性。推门出去想看看有没有人管,只见四下里很寂静,那些秀女好像都歇着了,我这人从小就不爱睡午觉,又不好意思去打搅小春,只能自己拿着水壶在院子里转悠,看能不能找到水房。走到一个廊子上,惊喜地发现这里有个小小的花园,假山、小桥、流水,不禁开心地走了过去,蹲在水边,看着水中的锦鲤向我游来,可能以为我要喂食,我伸出了手去逗弄它们。
“喂,你还是那么自在呀。”一句调侃从我身后传来。我一惊,马上回过头去,那张隐约烦扰了我两个月的脸庞正在对着我笑。我站了起来,心下有些高兴,还有一些未知的情绪在翻搅,“哼,你也一样还是神出鬼没呀,小鬼。”他纵起了眉头:“叫你不要叫我小鬼,咱们一样!”
“呵呵,是呀。”我一笑,不管怎么说,在这里见着个认得的人还是一件满开心的事。可转念一想,“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到底是谁?”我直视着他,只见他无赖地笑着走上前来,“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我头发差点没竖起来,这小色鬼,还真是……正想给他点教训。“十三弟,不许胡闹!”一声呵斥传来,很是威严,我转过头看去,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黄色的腰带,容长脸,卧蚕眉,鼻正口端,只是一双幽黑的眸子冷冷的,好有压迫感。而这时,那双眼睛正定定地望住了我。 “四哥,你怎么来啦?”那男孩不惊反笑问道。
好,这下好了,我的头发真的竖起来了,要是再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就真是傻子了。我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只存在于史书中的人物真切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脑子里乱乱的。
“四哥,她就是我跟你提的那个秀女……”恍惚间,那男孩——不对——应该说是十三阿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回过神来,发现那四阿哥,也就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暗自吞了口口水。
“雅拉尔塔家的?”
“啊,是。”我赶紧定了定神,安静地答道。“你知道我们是谁?”我一愣,看了他,又看了十三阿哥一眼,直觉上想回避这个问题,总觉得跟他们连在一块不好。可那个雍正的眼神太可怕,我真的觉得像看进了我的内心深处,让我的心脏有种结冰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我反而镇定了下来,端正地福下身去:“现在知道了,给两位阿哥请安,爷吉祥。”我一丝不苟地按照所学的规矩做了下去。
“哦,起来吧。”
我起身抬头,却看见这四爷的眼里多了些趣味。“她怎样?有意思吧。”十三阿哥在一旁笑问。“哼。”四爷冷淡地应了一声。我这样被人当面评头论足还是头一回,可又没辙,心想你们当我是死人,那我就当好了。正别扭地站在那里,忽听得人声传来……
“四哥好兴致,居然也会跑到这边来看秀女?”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我顺着声音望去,假山石旁正倚着一个人,浓眉大眼,狮鼻方口,正大大咧咧地望着这边。“看来四哥平时也是假道学呀。”那人撇了撇嘴。
“十弟,别胡说。”忽然另一个温存的声音传来,我眨眨眼,看见又有一个人从假山石后转了出来。月白色的袍子,身材修长,圆脸,眉开目朗,面带微笑。他看了过来。我的眼光正和他对了个正着,他一愣,对我打量起来,我低下头去,摆出应有的礼仪,可心下已隐约猜出他们是谁了,心里有些好笑的意味。老天待我真是不薄,刚进宫的第一天,就让我见识了这么多的人物,真不知那些史学家得多嫉妒我这番遭遇。可转念又想起史书上所说的这段历史,这群兄弟之间的皇位之争,不禁暗暗皱了皱眉头。我可不想去搅这个混水,暂时留在这儿只是想见识一番,可没想死在这里。再想想眼前这些人的手段,我突然发现身上的冷汗不停地冒,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人影一闪,十三阿哥胤祥靠了过来,我抬头望去,他斜斜地挡在我身边,虽然只比我高半个头,却很给我安全感,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很紧,有些疼,但我知道不能挣脱了他的这番好意,唉!这个孩子……至于其他人怎么想,也只能硬不去理会了。
“八哥、十哥兴致也不错呀。”我听见他反讽了回去,十阿哥听了脸色一硬,张嘴想说什么,可看看四阿哥又咽了回去,那四阿哥胤祯还是那样冷冷的,并不出声。“呵呵,只是下了学路过,听见这有人声,过来瞧瞧,可巧儿就碰上了。”八阿哥胤祀笑着说。
我在一旁静静地打量,显是他们对老四比较顾忌。我旁边那位自是不放在心上,想想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这十三阿哥的命运都甚是坎坷,令人可怜可叹。我的心里有些痛起来,不禁向他望去,那双黑黑的眸子正望向了我。我不知道我的表情含了几分怜惜还是什么,他愣住了,尔后又开心地笑。我傻傻地看着,只觉得他开心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温暖。
“这位姑娘是……”那温和的声音响起,我猛地惊醒了过来,想起了自己在哪,跟谁在一起,忙暗自收敛心神,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说来也怪,刚才万分激动的心情这会儿竟然平静了下来,可能因为我来自未来,说是看透了事情也好,还是自身有着置身事外的感觉也好,对着一群我已知他们命运如何的人,我有着很超脱的感觉,有点儿像看戏,只是自己置身其中罢了。不过还是暗暗提醒自己,尽量不要影响历史,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可是不管怎么说,我心里平静得自己都有点儿吃惊,呼口气,端正地福下身去:“给八爷十爷请安,二位爷吉祥,奴婢是……”话还未说完……
“姐姐?!”一声惊呼响起,我不禁站起身来望去,一个年纪与我相当的男孩正惊讶地望着我,眉清目朗,与我有几分相似,我心下明白了,微笑地向他点点头。
“是你姐姐?明晖。”十阿哥惊问道,又扭头向我打量。
“原来是英禄大人的掌珠。”胤祀轻笑着说。
“是,是奴才的大姐,听父亲说今个儿进来,没想到这就碰上了。”我那个弟弟毕恭毕敬地说,抬眼又看见了胤祯、胤祥站在那里,忙上去行了礼,倒是我这个姐姐却不敢多理会,只是眼里闪着无数的问号。我看着他,只能苦笑,这让我说什么,我也不明白怎么就都碰到这儿来了。只觉得他们兄弟之间暗潮汹涌,我虽站在岸边,也被这浪头拍得难受,说不出的别扭,可又不能走开。正不知如何自处,看见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猛地当头见了这些爷,他也吓愣住了,赶紧着上来都请了安,看见了我,想说话,却又站在了一边。
“什么事儿?”四爷问道。
“啊,回主子话,奴才是出来找这位……嗯……这位姑娘。秀女们都该集合去储秀宫了。”
“喔,不是明个儿才正式选吗?”八阿哥问道。
“是,今个儿纳兰主子和其他几位主子在一起祈福,拈的时辰,今个儿下午只是想先看看,所以……”
“嗯,知道了,那你快领这位姑娘去吧。”四阿哥说道。
小太监跑了过来:“姑娘这边请。”我这才反应了过来,给他们行了礼,知道十三阿哥一直看着我,我却明白不能回头去看。这群人精在这儿,错了半步都会种下祸根。我挺直了背脊,随着小太监离去,不知是不是神经质,只觉得几道视线灼射在我的背上,我的心拧了起来,可半点儿也不想被看了出来,依然是安步当车地走了去。
转过了廊子,挡住了那些视线,刚松口气,忽听见十阿哥说:“哼哼,明个儿选秀女,我得去瞅个热闹,四哥,八哥,十三弟,一起呀?”那语气让我一惊,只觉得其中充满了不明的恶意。我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知道明天又会……
“姑娘,这边走。”
“啊。”我一抬头,看见那小太监正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这才发现我不自觉地停了脚步,扭头也听不到什么了。叹了口气,隐约察觉到有些事情已脱了我原本的轨迹,我却无力拉回。脚步沉重地随着那小太监去了,太阳辣辣地照射着我,我觉得周身冰冷,这是我来到这里第一次不敢去想明天的事情……
匆匆地赶了回去,看见众人都已经排好了队,我一露脸,眼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我也管不了太多,抬头看见小春正冲我示意,就赶紧走回自己的位置。我知道小春正有着万般疑惑地看着我,可在这节骨眼上也实在不能说什么,只好转了头去装作没在意。一抬眼正对上了纳兰蓉月的目光,冰凉的,深深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赶紧转首它望。心下暗想,从认识她到现在,还从未不敢直视她,可今天在发生了这些事情后,我不能去看她那双似乎知道了些什么的眼睛。心里很窝火,很茫然,又有些担心,各种的情绪像吸满了水的棉花,紧紧地塞在我的胸腔里,让我的呼吸也沉重了。
“姐姐?”我被轻轻地推了一下背部。“啊?”看见小春正疑望着我,这才回过味儿来,发现队伍已经在行进了,忙对小春感谢地一笑,赶紧跟了上去。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心里像猫抓的似的,偏又说不出道不出,只能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宽慰一下,也就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心里安宁了,脑子就清醒了,仔细看看四周,好像是在往景仁宫的方向走去。想起刚才小太监说的话,那位纳兰主子显然就是大阿哥的亲娘——纳兰贵妃了。明珠虽然已经不得势了,可我记得这位娘娘还是很受宠的,她是第一个生了儿子的妃嫔,现在正宫虚悬,显然她也隐约就是六宫之主了,这种选秀的事情本来是应由皇后主持的。接着又想到纳兰蓉月如此自信,恐怕也是因为有这位姨娘撑腰吧。想想她刚才的目光,还真是不得不防,我暗自警醒自己。不禁抬头望了斜前方的纳兰蓉月一眼,看见她正文雅端庄地走着,脸上隐含着笑,眉梢高挑。唉,真自信呀!我暗叹,再过得数年,大阿哥一倒,纳兰家还不是富贵荣华烟消云散?不禁摇摇头。转念一想,现下哪里还顾得了别人,想起刚才十阿哥的那番话,就让人心神不定。胡思乱想中,已是走到了一个开阔的空场,引导的太监让大家停了下来,排排站好,我挨着小春,看见她脸都白了,冲她安慰地笑笑,她也回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给我,我压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这丫头的心理素质还真是……
等了半晌,也没见人过来,这六百秀女就像木雕泥塑一般站着,头上日头热辣辣地晒着,人人一身躁汗,可也没人敢动。我站在那里,不禁想起大学军训练军姿的时光,跟现在差不多,只是那时有教官盯着,我不敢乱动,可现在没人盯着,我还是不能乱动,别人都没事,我也不能太出格了,真是万般无奈。心想现在要是有人告诉我,谁要是坚持不住就没资格选了,我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让他们把我抬出去,再不受这活罪。我身上唯一可以动的就剩下眼珠了,可老是四处乱瞅也累得慌,干脆闭目养神。
刚闭上眼,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睁眼望去,一队人马正迤逦走来。打头的是几位贵妇,珠围翠绕,凤冠旗服,踩着花盆底,昂首挺胸地向这边走来。我不禁精神一振,仔细地望向了这些康熙皇帝的宠妃们,我曾经看过《大清历代后妃传》,对里面的一些人物很感兴趣。打头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杏眼娥眉,瓜子脸,鼻子细长,三十几岁,只是嘴角上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高傲。我心下明白这定是纳兰贵妃了,不禁偷看了一眼纳兰蓉月,只见她面上隐隐透出一丝兴奋和得意来,就更确定我猜得没错。再仔细看去,纳兰贵妃身后走着另一位娘娘,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神态安详,端庄矜持,我猜不到她是谁,想来份位不低。她们两个领头走,余下的宫人们都隔了一段距离。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我们面前站定,我正在猜测另一位妃嫔的身份,就看见领头的太监赶上前请下安去:“奴才给贵妃娘娘、德妃娘娘请安。”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雍正的亲娘,未来的太后,不禁仔细地看了两眼。突然德妃眼光射了过来,与我对视了一眼,我一惊,忙低下头去,不一会儿觉得那眼光消失了,暗自松了口气。又听见有人说:“这就是今年初选进来的秀女?”我忙聚神凝听。“是,回贵主儿话,今儿个一共是五百八十七名秀女,八旗共五百七十一名,汉军旗一十六名。”
“嗯……妹妹,你瞧瞧,今年的秀女可都长得水灵呀。”纳兰贵妃回首向德妃笑道。
“是呀。”德妃温和地点了点头。两位娘娘优雅地走到前排的秀女面前,挨个儿看看,到了纳兰蓉月面前,贵主儿顿了顿,又不落痕迹地往下走。我偷眼望去,纳兰蓉月脸上已然涨红了,只是强自镇定着,手有点抖颤。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想笑,看来这位纳兰姑娘不是作弊的料子,刚看见熟人就激动起来。正在偷笑中,人影一闪,我一抬头,看见纳兰贵妃正站在我面前,看住了我。我一愣,旁边立刻有人提醒:“还不快给贵主儿请安。”
“啊,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我稳稳当当地请了一个安下去。“嗯,你是谁家的孩子呀?”纳兰贵妃上下打量着我,这时德妃也走了上来站定一旁看着我。我暗吸了一口气,平稳地答道:“回娘娘话,奴婢父亲是镶黄旗的英禄。”我虽低着头,可还是感觉到纳兰娘娘气息一变:“是雅拉尔塔家的,抬起头来,我瞅瞅。”纳兰贵妃的语调里分明含了些什么,我说不上来,只能毕恭毕敬地把头抬起来,与她对视了一眼。“嗯,真是好模样呢!妹妹你说呢?”纳兰贵妃回首笑问德妃。“嗯,是呀,清朗文秀,听说英禄大人的夫人出身书香世家,看这丫头养得也真是好,你多大了?”我福了福身答道:“谢娘娘夸奖,奴婢今年十六。”按说被人夸奖是好事,可在这里还有这些人,我真的不觉得很开心,原本不想出头,不知为什么却偏偏找我问这些有的没的,可脸上还是得做着笑容。正想着,纳兰贵妃的一句话却让我真的笑不出来了:“那是呀,不然怎么会有人抢呢……”
我仰躺在床上,望着高高的屋顶、承尘,觉得自己的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仔细回想下午发生的事情……
“姐姐说笑了。”德妃娘娘笑看了我一眼,而我已经愣在那里不能言语了,只觉得头皮发麻,脸上热得好像要烧了起来,而脑子疯狂地转着各种念头。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从我离开那里到这儿不过一个小时,难道已经有什么流言传到后宫去了?谁告诉的,又说了些什么,还有谁知道?这是在警告我还是……我突然有种想晕倒的感觉,可是心里偏偏清明得很,这些念头只是一瞬间在我的脑子里划过,我马上抬了头向纳兰贵妃望去,可她已经施施然地向前走去,再看德妃,也随她去了。我无法从她们脸上看出什么来,也无从得知到底是怎么了。我命令自己镇静下来,做了两个深呼吸,感觉好多了,这才对周围有了感觉……
呵呵!原来众目睽睽的感觉是这样呀,无数的目光射在我的身上,其中有些很有穿透力,我扭头看了小春一眼,发现她正定定地望着我,那眼光我很熟悉,里面有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楚到底包含了些什么。只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对她笑了笑,回过头来,不想看她是什么表情,心中暗叹,难道我唯一的朋友也要失去了吗?“唉!”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叹了口气,想了半晌,还是有些糊里糊涂的感觉。
“真看不出来,她平常的样子……”一阵阵的耳语声从窗外传了进来,我用脚趾想也知道是在说我,在炕上转了个身,不太想去听,我已经很烦了呀。“哼,会咬人的狗不叫嘛。”一个声音清晰地传来,这可不是小声的嘀咕,看来纳兰大小姐是生怕我听不见,故意找碴儿来的。看样子今天真是抢了她的风头了,可我也一万个不想呀。我不禁翻了个白眼,她爱说什么就随她去吧,现在要命的可不是她。我坐了起来,揉揉太阳穴,突然怀念起那两个丫头来。唉!现在是没人伺候了,只好自己按摩了。
“铿!铿!”有人敲门,“姐姐?”我一愣,竟然是小春的声音,我本以为一段时间之内她不会来理我,那现在她……心中猜测着她的来意:“小春吗?快进来。”我赶紧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小春已经进来了,站在门口,望着我也没开口,我也望着她,下意识地想从她的表情上看点什么出来,就这么过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咳,傻站在那干吗,过来坐。”我先镇定了下来,本身就不是一个擅长殚精竭虑费尽心思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我一笑,率先坐了下来,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小春,自己慢慢地吹着茶叶沫子,并不开口。我知道这丫头平常的忍耐都是强作来的,本身并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所以不必我说,她自然会问。眼角偷望去,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我身上,只是低着头用力地揉着衣角。突然她抬起了头,我赶忙调转目光,做专心喝茶状。
“姐姐,今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她们外面传的好难听。”小春的面色潮红,呼吸有些急促,显是十分紧张地看着我。我看了她一眼:“她们说的你信吗?”我并没回答,而是反问了回去,这显然出乎小春的意料,她一愣,我很坦然地看着她,她低下头去静静地想了想,毅然抬起头来望着我的眼睛:“我不信,我只信您说的。”
“喔,这样呀……”我望着她,心里暗想这番话有大概有六成是真的,不过这也就够了,以我们的交情而言。毕竟那种百分百信任的知己不是随便就能碰上的。我淡淡地笑了:“其实我自己也不大明白,可能是因为我父亲吧。他毕竟也有些权势,所以身为他的女儿,有人想要也不足为奇呀。”我很模糊地给了一个解释。有人说,人们本能地会对自己不了解或做不到的事情有种敬畏,所以虽然我现在的这个爹的权势可能根本弄不出这种效果,那我也得这样说。料想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最是含糊的,小春出身官家,对这种事情自是明了,这种答案她也许还能接受,要真是直白地告诉她,可能朋友没的做,反倒弄出个敌人来。
“这样呀……那纳兰贵主子那样说……您家跟纳兰家很好吗?”小春也有些糊涂了。“没什么交情,要是真的很好的话,她就不会这样说了吧……”我对她做了个鬼脸。“啊。”小春傻乎乎地望着我,全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不禁摇头,这丫头这么直,可怎么在这种地方混呀,我笑了笑,指指窗外:“你觉得这叫好吗?” 她一愣,明白了过来,不禁也笑了,随即就释然地说:“还真是呢,好在姐姐向来心胸开朗,不介意。”我不禁苦笑,不开朗我又能如何,如果现在时空之门就在我身边打开,我立马跳出去给那帮八婆一人一记耳光,然后消失。呵呵!那一定很爽,可现在……唉!
小春见我一下笑一下又叹气,也不知我在想什么,不过倒也习惯了我有神游的毛病。她站了起来:“姐姐?”
“啊?”我回过神来。“那我不打扰您了,过会儿就传晚膳了,我端来与您一起吃可好?”小春笑眯眯的,得到了答案,显是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好呀,那我等你。”我笑着说,也站起身来送她出去。
“呼”,我长出了一口气,好歹算是解决了一个问题,小春毕竟年幼单纯,我并没有白白地比她年长了这十来岁。可是一想起贵妃,那些阿哥,还有那些知道我、我却还不知道他的人,不禁又头痛起来。自从来到这里,我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强烈地想回家,这已经变成了我的第一目标,我再也没有那种初到贵境的猎奇心态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在这诡异的皇宫中生存,然后回家。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有了目标就有了希望,我心情有些好起来。
和小春吃完晚饭,闲聊了一会儿,就各去休息了,毕竟明天是头等的大事,原本我不在意,可现在一切不同了,我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对付。胡乱地梳洗了一下,刚躺下,门口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我一惊,这么晚了,是谁呢?
“谁呀?”我问了一声,可没人答应。但我肯定没听错,就又问了一声,还是没人回应。我有些惊疑不定,咽口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不会是小春,也不应该会有什么人来害我吧?毕竟今天我已出了名,要是有什么事情,太显眼了。思前想后了一会儿,还是不得要领,一咬牙,披衣服起来走到门边,做了个深呼吸,猛地把门打开来……外面什么也没有,乌漆麻黑的,除了风声,一切都很安静,不禁暗笑自己可能神经过敏了,低头想把门带上……
咦?这是什么,我弯下身去看,一张小纸条正静静地躺在门旁。 “轰!”我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捡了起来,关门,脱鞋,上炕,一气呵成,头蒙在被子里大口的喘气。
过了一会儿,才觉得心跳正常了,伸出头,私下张望,只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做贼心虚的情绪,很刺激,只是半点也不好笑。自己稳定了一下,也不敢点灯,只能光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就着月光,我心里很怕,只觉得脚底冰凉,可手偏偏半点也不抖,慢慢地打开来看,只有两个字……
第五章 装病 文 / 金 子
“装病”!只有这两个字,却让我一夜无眠。这字体我不认识,也无法想出这是一个警告还是一个提示。思前想后,觉得头疼欲裂,忽然间发现天色已经微亮了,却依然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披衣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四肢麻木,痛得我龇牙咧嘴的,但更痛的是头……走到桌旁,拿起昨夜的剩茶,也顾不得许多,一口气灌了下去……好苦!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觉得一股凉意直抒胸臆,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我甩了甩头,决定了,既然无法从客观条件上做出判断,那就只能顺从于直觉了。装病!!做出了决定,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仔细想想要怎么装病呢?一回头看见了铜镜里的我,头发散乱,面色苍白,黑眼圈,大眼袋。呵呵!我不禁笑了出来,行了,不用装就很像了……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到床上接着躺下,反正是病人嘛,应该躺在床上不是吗?现在就等着小太监或者是小春来发现我的“病”了。
我闭上眼,脑子里像过火车一样,一幕幕地闪现。究竟是谁呢,我不自禁地想着……对于装病的后果会怎样,我倒不太在意,最不济让人赶回家也就是了。想来每次选秀也总得有个把儿人伤风感冒的吧,而且我现在真的不舒服,头疼得很,就算太医来了号脉,不算严重,也至少是个忧思过度、外感内焦吧,这也不算是欺君了。更何况昨天一番经历,我被吓坏了也是有的……
正想得得意,忽听见外面传来人声,有人轻轻敲门:“姑娘,时辰到了,该起身了。”我屏住呼吸,然后咳嗽了几声,并不回答他。外面的太监又敲了敲门:“姑娘,该起身了,时候不早了。”我依然不说话。“姑娘,误了时辰可不行,我可进来了。”他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这才推开门,先伸头进来看,我赶忙把眼闭上,他发现我还躺在床上,赶紧走了上来:“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我微微张开眼,低声说:“这位公公,我不舒服……”
“啊?您哪儿不舒服?”那太监用力盯住我看,显是有些狐疑。
“我头疼,身上也不爽……咳咳!”我低咳了两声。“唉呦,这可怎么话儿说的,今个儿可是大日子呀,您等等,我出去一下。”那太监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我刚想活动一下腿,就听到人声近了,赶忙恢复原样继续装病。
“张总管,您说这事,昨儿个还好着呢,奴才可没觉得怎么样呀,伺候得好好的,今个儿就……”
“你小子少啰嗦!”一个声音呵斥道,我听出来是主管这次选秀秀女起居的张公公,一进宫就说变凤凰变鸭论的那个。
门一推,张公公走了进来,到床边,我虽闭着眼睛,也知道他在细细地观察我。“大姑娘,你哪儿不舒服呀?”他问我。我抬起眼,迷迷糊糊地望着他,“我头疼,身上也疼。”看见张公公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我暗自警惕着,知道这样的公公都是人精,半点儿差错也瞧了出来。“噢……”他拉了个长声,“昨个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可能是睡得不好,想的事太多……咳咳!!”我用更细微的声音说。“嗯,想的事儿太多啊。”张公公不阴不阳地说,“这倒是,你昨个儿……”话没说完他就咽住了,干咳了一下,“这样儿,柱儿,你去请太医来,快去!”
“喳!”旁边那个小太监飞也似地去了。
“大姑娘,要是一会儿太医也说了不好,那我可就只能给你报病了,今儿的大选也就不成了……”我做出一副急切的样子:“我没事……咳咳……只是有点儿不舒服……不碍事的。”说完喘了两口气。“哼哼,碍不碍的可不由你说了算,听太医的吧。”他说完转身坐在了桌旁,打量着我,我又怕演戏过了火位,只能闭着眼,也不敢乱动,就这么僵着。
终于太医来了,让我伸出手来把脉,我偷眼望去,看见太医正闭着眼睛拈胡子,突然张开眼,我赶紧闭眼,觉得他把手拿了回去。“李太医,怎么样?”我听张总管问道。“倒是没什么大碍,不过思虑过甚,外感风寒,有失调养。”李太医慢悠悠地答道。
“那,今个儿的选秀……”
“怕是不成了呀。一是要将养,二是过了病气到宫中也不好呀,我开个方子,姑娘还是静养的好。”李太医走到桌边去开药方子。张公公略弯下身来:“大姑娘,你也听见了,今儿怕是不行了,你先吃药静养吧,我自会回禀主子。”
“那就麻烦公公了。”我说道。“嗯,柱儿,你伺候着,别让人靠近这里,省得过了病气。”说完抬脚走了。“喳!您慢走,小的送您。”小太监赶忙送了他们二位出去,至于我这个病人倒是先放在了一旁。这倒也好,折腾了半晌,我也出了一身汗,觉得头也不疼了,身上也不热了,呵呵,太医要是再多号一会儿脉,八成就说我没病了。想来小春也不能过来看我了,不知道她今天的结果如何,是一步登天呢,还是……唉!也没力气替她担心了,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我的肚子好饿,咕咕叫。可是受了风寒的病人好像都是要净饿的,我记得《红楼梦》里就是这么写的,既然是贾府的秘方,那想必也是清朝的秘方了……唉!叹了口气,也只好认了,就不知道一会儿的药顶不顶饿了。
那小太监伺候着我吃了药,给我盖好被子让我发汗,我热得要命,肚子里又虚,汗珠子呼啦地冒着,他倒高兴,说是快好了。我哭笑不得,这才体会了什么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过了一阵子,也就迷瞪起来似睡非睡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就觉得有人看我,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张笑脸映入了眼底……
我吐了口气,心下终于有些明白了:“小鬼,你来干吗?”如我所料的,笑脸立刻变怒脸。“我说过了,我不是……”他突然顿住了,望着我,“你算计我,成心让我生气……哼!”他瞪了我一眼,我闭了闭眼,笑说:“你也算计我不是吗?”他一愣,看着我,我从被里伸出拳头到他面前,打开,一张小纸条正被汗水牢牢地粘在上面。他笑了,很开心,握住我的手,看着,猛地就亲了上去。我一惊,用力挣脱回来,喘了口大气,不自觉地向手中看去,纸条已经不见了。那小子笑得很得意,我白了他一眼,闭上眼睛静静地等着。
“你还真的病了,厉害厉害……”
我愣了一下,张开眼,本以为他会给我解释为什么让我这么做。“是呀,拜你所赐呀。”我望住他,真的有些生气了。他笑着靠了过来,我往后闪了闪,结果……还是一样,他少爷不动如山,想怎样就怎样,我几乎是恶狠狠地望着他靠在我肩上的脸,正想着要不要给他一拳两脚,我为了减肥还上过跆拳道班,这把子力气还有。
“要不这样做,你今儿个就得去八哥那里了。”
“啊?”我拧过头来看,他正定定地望着我,眼里有着我说不出的情绪以及一抹伤痛。我突然平静下来了,甚至不想去追问去八爷那里是什么意思,只是让他靠着我,静静地替他分担那些未知的东西。唉!想到他的一生,我不禁更加怜惜起眼前的这个男孩子。正想着,门突然开了,我大惊望去……
只见小太监秦柱儿探了头进来,我的心跳急速加快,第一反应是想把我身旁的十三阿哥用被子蒙了起来,毁尸灭迹,可潜意识里又明白这么做毫无用处,因此一瞬间脑子里转了几百个念头,却无一有用,当下里只能在那里发愣,正不知如何是好。“你现下就是杀了我也说不清了,呵呵!”十三阿哥突然在我耳边说道。我一惊,反过身去看他,还是自在地靠着我,笑眯眯的,我有点懵了,这时秦柱儿走了过来在一旁站定,我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我吐出了一口大气,明白了,回过头狞笑着说:“没错,把他一块儿杀了我就说得清了吧?”
“哈哈……”十三阿哥狂笑出来,真让人气得牙痒痒呀,自从认识了他,几乎是每回都被吓着,嫌我命长吗?还没轮到我嚷嚷,秦柱儿已经冲了上来:“我的好主子,小点儿声,被人听见了可不得了,您知道其他爷在这儿可都有人呀!”
“哼……”他停住了笑,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只是捏住了我的辫梢揉搓。我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叹息,比起眼前这个一脸阴鸷的男孩,还是那个让人气得牙痒痒的十三阿哥好。正想着,听见小太监说:“爷,该走了,过会儿子就选完了,大伙儿都回来了,让人撞见,可不成。”胤祥一抬头,怒视着秦柱儿:“你以为爷怕吗?”秦柱儿忙跪下了,“唉,主子,您不怕,也得替茗薇姑娘想想吧……”他一愣,看向我。我平平静静地看回去。
“你怕吗?”他问道。“怕呀!”我实话实说。当然怕了,被人逮到了真不是玩的,但也不是很怕,想想怕死是真的,但不太怕出事,兵来将挡嘛。可是在皇宫这种地方出了事,大概也就离死不远了吧,所以还是怕的好……正在胡思乱想,两眼也下意识地盯着他看。忽然他笑了:“你真的跟别人不同,别的姑娘肯定会说跟我同生共死什么的,你倒是老实,哼哼……”他转过头去,身子还是不动。我看着秦柱儿急得直冒汗,却不敢深劝,想来也是知道这位主子的犟脾气,只是一个劲儿地给我做眼色。我揉了揉被他枕得酸痛的肩膀,看他还是不理我,心里明白,他是喜欢我的与众不同,但现在这与众不同却让他不舒服,叹了口气,还是个孩子呀。我伸过手去,把他的脸扳了回来,看着他的眼睛,那么倔强,有人说自尊与自卑就是正反面,那么多的伤痛没有压垮他,可却把这孩子变得敏感多刺。
“这宫里有你关心的人吧,你不想让他们为难吧?”我淡淡地笑说,他一愣,就极锐利地看着我。我依然平静,他这么聪明不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那位四爷是他最亲厚的人吧……他慢慢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将我拉向他,我知道自己不能挣脱他,更何况我并不讨厌这个倔强的男孩,感觉有点儿像弟弟,还有些别的什么,转念间已被他紧紧地抱住。
“四哥在帮我想办法,总之会让你留在我们这边,所以,你……”他顿住了,放开我,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出去。我一愣,看他走得那么坚决,只留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知道了!”我不自觉地大声喊了出来,中气十足。秦柱儿正要跟着出门,被我吓得脚下拌蒜踉跄了下去,只是抬头傻愣愣地看着我,我听见了外面隐隐的一丝笑声,就吐了口大气,低下头,望着半坐在门边的小太监笑说: “呵呵,我的病好了,柱儿公公,好酒好菜的有?”
真是心满意足呀,吃饱喝足又擦了个澡,干净清爽的半靠在床头,随手找了本书看,一页页地翻着,可心思并没有在这上头。今儿个十三阿哥来,也并未细说来龙去脉,自个儿仔细想想,也只是有了个大概轮廓:第一,十三阿哥想要我,而四阿哥好像并不反对;第二,八阿哥那里好像也对我有兴趣,至于原因,我想应该是因为我现在的这个父亲及亲族的势力吧,要说两股势力为了别的苗头倒在其次,想来那四阿哥八成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吧。倒是十三阿哥胤祥……
我不禁摇了摇头,相信他首先是对我有好感才想要我,但那个原因恐怕也占了一部分吧。我还没幼稚到看什么都是粉红色,史书读得多了,这些人都早熟,争权夺利恐怕已经是种本能了。不过根据历史经验以及我的观察,如果现在要是非留在这个时代不可的话,十三阿哥以及他背后的四阿哥倒是最好的选择。我不禁苦笑,在家的时候老被老妈说没长心眼,什么事都不过脑子,可在这里,被这现实弄得干什么、看什么都像圆白菜,非得一层一层地扒开来,见到心儿了才踏实。以前觉得这人心眼儿太多了就有点儿变态,看谁都像坏人,可我现在看着别人最起码都像半拉坏人,难道说我已经变态一半了吗?
唉……难得糊涂,我真有点儿体会了,这再好的事情也抗不住瞎琢磨呀。抬头转了转脖子,望望窗外,已快晌午了,应该选完了吧,不知道小春怎么样了,希望她一切顺利。姑且不说我真的喜欢这个朋友,今天心里已然放了这么多心事,要是再来一个泪眼美人寻死觅活,那我可……想到那种情景,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掀起被子,下床走走,命令自己今天不能再想了,这简直是在伤害身体嘛。在屋里转了两圈,思绪猛地又回到了那句话“留在我们这边……”什么意思呢?我们,指的是他和四阿哥,还是……“啊!”我不禁叫了一声,不行不行了,头都疼了,算了拉倒吧,爱谁谁了。既然直觉让我选择相信十三阿哥,那么就相信!
下了决定心里就不闹腾了,倒杯茶漱漱口,转身刚回到床边,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难道是她们回来了?我赶忙钻回被窝,定定心,拿起书,竖起耳朵听动静。唧唧喳喳乱七八糟的也听不清,只能分辨出有人的声音亢奋,也有人在哭……我不禁紧张起来,那小春……
一阵脚步声传来,隐约听见有人在向秦柱儿打听我的病,八成是小春,正想着,脚步近了。“姑娘的病已无碍了,发了身汗,不过还是别多说话,得静养。”小太监低声说。
“嗯,知道了。”
果然是小春。我忙躺下,盖紧被子,闭上眼,心里想着如果听她的声不对,那就只好先装睡了,等她冷静点了再跟她细谈。就听见她推门进来,“姐姐?”小春唤了我一声,可我真的听不出她情绪的好坏,我的天呀,这可怎么是好,一咬牙,早晚伸头都是一刀,我睁眼向小春望去,不禁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迷迷蒙蒙的,两眼似幻非幻,显然是在看着我,可眼光已然穿透了我,落在未知的地方。我愣愣地看着小春,心里犯嘀咕,这到底是怎么了,是选上了还是落选了呀,难道!!!我的冷汗刷地一下流了下来,话一出口已然后悔,“你见到太子爷了?!”小春大惊,定定地看住了我,我打了个哆嗦,脑子里拼命地转念头……
“姐姐,你……”小春眼珠放射出幽暗的光芒。“啊?难道我真的说对了?我只是顺口一说……”我摆出一副比她还吃惊的样子,看着她。见小春暗暗地吐出口气,可还是有些怀疑,不说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反过去问:“你怎么了,见就见了,难道还有别的……”
“没有,没有,只是被您吓了一跳,猜得也太准了。”小春忙打断了我,急火火地说,脸色都红了,很漂亮。我的心却沉了下去,很明显是私下里见到了,没别人知道,她也并不想让我知道。想到这儿,我不禁冷笑,这地界儿还有秘密吗,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知道了吧。看我面色沉郁,小春有些心虚,“姐姐,就是打了个照面,没什么。”我看着她,笑说:“那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似的。”小春见我并不深究,放松了下来,笑眯眯地说:“那是,哪能跟姐姐比肩,豪门大宅的。”我笑瞪了她一眼。小春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还没问您,身子怎么样了,看着气色还好。”又伸手到我额头轻探了一下:“也不烧了,这就好了,早上听小太监一说,好像很严重的样子,白白担了半天心。”我看着小春那温柔的双眼,心里叹息,难道真的是命?结果明摆着,可我能帮她吗?现在我连自己都……
“姐姐?”小春碰了碰我。“啊……谢谢你了,让你操心,太医的药好吧,反正我现在觉得身子很轻快。”小春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很奇怪地望着她,不明白这是何意。“可惜了,偏偏是今个儿早上病了,耽误了正事儿。”我一愣,原来是为了这个,我笑了笑:“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了,老天注定如此,我也莫奈何呀。再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小春笑了:“我就知道,姐姐是个心胸开阔之人,还真让您说着了,可也是福呢。”我看着她,满眼的问号,这丫头却卖起关子来了,我伸出手去呵她的痒,她躲不过:“哈哈,好了好了,我告诉您,您去了长春宫,做了女官。”我顿了顿,慢慢地把手收了回来。小春看我若有所思的,问我:“您知道那是哪儿?”我淡淡笑了笑:“知道,德妃娘娘的寝宫。”
女官呀……我端了杯清茶坐在窗边,这安排我倒也猜到了,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我做嫔妃什么的,做宫女又委屈了我,让我出宫去四阿哥的宅第,恐怕八爷他们又会有什么花样,所以,做女官是最好的了。德妃是四阿哥、十四阿哥的亲娘,十三阿哥又是跟着四阿哥长大,呵呵,看来我应该是不会受什么委屈了,应该是吧……
一阵微风吹来,我望着薄薄的夜色,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夜的温柔。真是紧张刺激的一天呀!我的命运在一天中决定了,而让我有些害怕的是,这命运更多的是由别人来决定的,唉!
“呵呵,嘻嘻……”一阵笑声隐隐地传来,我张开眼望过去,是从纳兰蓉月的屋子里发出来的。今个儿下午已经听小春讲了,她是唯一一个被封嫔的,还有那么三四个做了贵人的,所以她当然得意,蓉嫔呀……至于小春则做了常在,品级不高,可也算皇帝的女人之一了,如果命好,还是有希望的。我不禁摇了摇头,唉!也学会拿命运来解释一切了。小春倒是安之若素,荣宠不惊的,可我心里明白,这才可怕。今天之前她想的就是屏雀中选,光宗耀祖,可现在却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难道说她真的会走到那一步?我打了个冷战,那太可怕了。她已经是皇帝后宫的一分子了,身份几乎无任何可能来改变,就算皇帝永远想不起她是谁来。我总觉得怪怪的,小说是小说,那是杜撰的,怎么可能会有真事呢。可转念一想,我会跑到这个时代已经是最大的不可能了,那这也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我暗暗下了决心,要尽力帮助小春,因为她是个好女孩,也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决定上床去睡觉,明天就要去长春宫了,张公公晚晌时已通知了我,阴阳怪气的。我自己明白,像我这样生了病都没去选秀的人却还有这么个去处,那一定是有故事背景的。可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毕恭毕敬地接了那个类似委任状的票子。
明天我将真正开始皇宫生涯,我再次提醒自己一定要谨慎小心,步步为营,找到那个秘密,然后回家去。但我的心又有些隐隐作痛,十三阿哥,他在我心中的感觉已然有些变了,我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在利用他,一想起那双倔强的双眼,像结了冰的水面,冰下依然是水流湍急,如果不小心踩破了……我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了一把,不能呼吸。使劲甩了甩头,做个深呼吸,钻进了被窝,不去想了。我从未想过伤害谁,也会坚持这样做,至于结果如何……
“呼!”我吹熄了蜡烛。 用了一天时间,断断续续看完了,楼主求求你快点续吧. 呵呵,我正看呢,不错!楼主继续! 楼主呢?为什么今天没有? :'(:'(楼主,继续哟,正看得过隐!期待中……:handshake:handshake :'(:'(楼主,继续哟,正看得过隐!期待中……:handshake:handshake
第六章 麻烦 文 / 金 子
天是淡淡的蓝色,微风吹在脸上,带来了初夏的味道。我静静地走在甬道上,抬头望着头上狭窄的天空,做了个深呼吸,突然觉得这次的感觉跟我迷路那次好像,有些莫名的思绪在我脑中回旋……“姑娘,这边走。”我一惊,转头看去,长春宫的太监正看着我,“咱可不能停,会误了点卯的时辰。”“啊,对不住,请公公带路。”我抱歉地点了点头。“嗯,走吧。”他回身继续向前走,我移动脚步,可刚才灵光一现的念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边走边想,头都大了,可还是不行,我暗自吐了口气,暂时还是放弃吧,要是随随便便地就想起来,那就不叫灵光一现了吧。“呵呵!”我不禁笑了出来,小太监不禁回头略带疑惑看着我,我也端正地略带疑惑地看了回去。他一愣,转回头去嘴里嘀咕了些什么见鬼了。“哈哈……”我无声地用力在他背后笑,觉得自己很无聊,不过心情好多了,暂时把那些烦心事抛在了一边。
“姐姐。”
我不禁停了一下,这是在叫谁?四下里张望,没人呀……难道我也见了鬼不成……
“大姐。”一只手从后面轻轻的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啊!”我不禁叫了出来,雷电般地转过身去,看见明晖正站在我身后,也被我吓了一跳。
“怎么了?”
“哎,你这小子,搞什么?”我一手紧紧地按住我狂跳的心脏,一边瞪视了过去,他一愣,就细细地打量起我。我一惊,本能地让自己镇定了下来,这小子很是精细,家里最要防备的就是他了,原本提醒过自己要小心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我们就这样彼此相望,我知道他在琢磨我,可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或做什么,才能不引起怀疑。身上正在不停地冒冷汗,就在我决定要不要晕倒的当口儿,那太监凑了上来:“明晖大爷,您这是……”明晖一顿,转身笑道:“福公公,我只是找我姐姐说两句话。”
“嗯,可是大姑娘得去长春宫应卯呀。今儿个是头一天,主子还等着呢。”福公公淡淡地说。我在一旁暗喜,说得好,马上就得走,走得越快越好。只见明晖走了上去:“公公,与个方便,我常在宫里走,还不知道,不会误了的。”转手拿出个什么往福公公手里一塞,又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我拉长了耳朵,也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见什么 “主子……”
“呦,这是哪儿的话儿呀,亲姐姐进了宫,怎么也得嘱咐两句呀。成!我到那边看看,您可快着,我可也担着干系呢。”福公公笑眯眯地往一边走去,我怒视着他,看他那乐不得的样儿,傻子也知道银子给的不少,刚才还嫌我走得慢呢!这死太监……
“姐?”
“啊?”我转过头,看见明晖已经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咬牙切齿的样子。“嗯哼!”我咳嗽了一声,端容问,“你找我有事?”暗自打点起全副精神准备战斗。“啊,知道姐姐分去了德妃娘娘那里,以后也不太好见面的,所以借个空儿,赶紧来见见。”我淡淡一笑:“嗯,我很好,谢谢你了,阿妈和额娘怎样了?”我慎重地转去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话题。
“啊,阿玛和太太很好,虽说没选上,做女官也很好,够了岁数就出去了,比一辈子不得见的好。”我点了点了头:“他们安心了就好,姨娘和妹妹好吧?”他一笑:“挺好的,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前儿个来了信,叫人去接呢。嗯哼……”明晖也清了清嗓子,我看着他,心里明白他还有话想说或者想问我什么,我低下头去故作不知,不想接了话茬儿,去搬砖头砸自己的脚。可心里也在暗暗地琢磨,他想说什么呢……猛地想起来刚才听他跟福公公说什么主子,难道是八爷他……
“大姐,那天碰到也没功夫说个话儿,你就跟太监走了。”
“啊,是呀,赶着去储秀宫,主子们都在那儿等着呢。”我笑眯眯地说,心里已然明白了,真的是来探话儿的,拐弯抹角地想知道我跟十三爷他们是怎么回子事儿。见我不搭茬儿,明晖咬了咬嘴唇,低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猛一抬眼直望过来,下了决心似的:“姐,那天……”
“明大爷,时候不早了,我们得紧着去了。”福公公溜达了回来,我暗自松了口大气,决定把那句对死太监的评语收回来,赶早不如赶巧呀,来的真是时候!要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明晖的问题,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不算错呀……
“姑娘,走吧。”
我抬头看了明晖一眼,他也是没办法,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就一笑:“姐姐保重了,我会想法子去看你,好告诉你家里的信儿。”我微笑着点点头:“你也是,告诉老爷太太我很好,不用惦记着。”他点点头,回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略有些百感交集,真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对于我意味着什么,家人?朋友?还是……敌人?
进宫应了卯,穿上了女官的制服,也踩着花盆底,我接受的第一份工作,是清点兼清洗德妃娘娘的一些古董花瓶、瓷器什么的,很简单,我却非常感兴趣。这比起在故宫里展览的那些仿制品不知道要精致多少!我觉得兴奋得不得了,居然可以亲手碰触这些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而且还有这么多。
德妃娘娘是个温和慈爱的女人,见了我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照常例嘱咐了两句,就派了这个活计给我,并没有让我去伺候她。不管怎样,我就当她是一种照顾,心里很庆幸有这么一个舒坦的开始,因此很开心地搬了那些花瓶、瓷器到廊子下的阴影里,打了一盆水,拿来些干净的软布,就坐在小板凳上快乐地工作。真美呀!我不禁感叹着,那些现代的艺术大师,鉴赏师得多么羡慕我呀,呵呵……我不禁低声哼起歌来……
过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咦?”突然发现盆里隐约有个人影,呵呵,我偷笑,看来十三阿哥又想来他的每日一吓了,哼哼,我故作不知假装忙碌,只是把手里的布在盆里浸透了水,然后猛地站了起来,回身甩了过去,甩了他一头一脸。“哈哈,这回看是谁吓唬谁,你可……”我大笑着抬头望去,猛地顿住了,觉得马上就要背过气去了,那水珠正顺着额头滑到了四阿哥那双幽黑冰冷的眼……
水珠继续下滑到了刚毅的薄唇又流过了下巴,我只是傻愣愣地看着水珠流动,直觉地冲向前去用袖子去擦拭:“四爷,我……我不是,我以为是……不是您……”我语无伦次地慌乱地擦着,突然对上了他的眼光,定定的,黑黑的,看着我,并没有别的动作。我也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突然反应了过来,我这是在干吗?居然用袖子给他乱擦,我只觉得腾的一下,所有的血都上了头,一阵眩晕,不禁退后了一步。“铛”的一声就把水盆踢翻了,溅了一身。“哗啦”盆子又碰上那些花瓶瓷器,传来的声音真是让我胆战心惊。这要是摔碎了什么,我的天呀……顾不得脚后跟生疼,我赶紧回过头蹲下身去检查收拾,好在没有大碍。我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用袖子擦了擦汗,咦?怎么是湿的? “喝!”我猛惊醒过来,咽了口唾沫,用了全部的力气把我重若千斤的脑袋抬起来望去,四阿哥还站在那里,没有消失。我身体所有的机能似乎都在瞬间消失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动不了,就那么看着……那双眼突然有一丝笑意闪过,我眨了眨眼,眼花了吗?怎可能……正想着,突然一切又恢复了原状,甚至比原来更冰冷,我一愣,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我不禁歪头看去。
“呵,这唱的是那一出呀?”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四爷身后传来,不是十三阿哥,没听过的,我不自觉地往一边使劲抻了抻脖子。突然四爷往旁边闪了两步,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孩出现在我面前。他正靠在月亮门旁笑看着这里,突然见到我也是一愣,看了我两眼就笑了。我这才发觉自己还像个歪脖杨树似的,真是尴尬无比,忙站了起来,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两步。这回倒是没什么脸红的感觉,看来丢人丢的多了,脸皮也就厚了,不禁苦笑,摇了摇头,就听见那男孩在说话,忙收敛心神,镇定下来仔细听着……
“四哥,莫不是刚淋了雨?小心着凉呀,呵呵。”男孩笑嘻嘻地说。四阿哥看了他一眼,只是拿出手绢在脸上擦了擦:“你不是和老九老十去打布库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说完,淡然地看着他,真的很有威严。那男孩却半点不怕,还是嬉皮笑脸的:“十哥突然肚子疼,教席们就放了,本来想和十三哥去放鹰的,他说要来这儿,我就一起儿来了。”四阿哥往外看了看。“他已经先进去了,我是听奴才们说您先来了,这才过来找您,没成想儿到看见……”他笑望向我,我恭敬地低下头去翻白眼,真是好事不出门,还觉得今天很幸运呢,看来我是高兴得太早了。“嗯,那就走吧,娘娘可能在等了。”四阿哥没看我一眼,抬脚就走了,我呼口气,好么,可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喂……”
“啊!”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那男孩走到了我跟前,很有意思似地打量着我,我站定脚步,福下身去:“奴婢给主子请安,爷吉祥。”我弯着身子,等了半晌,觉得腿有些酸了,正暗暗想诅咒。
“嗯……起吧。”
我站起身来立定一边。“你是新来的女官,谁家的?”那男孩问。“回主子话,雅拉尔塔家的。”我淡淡地说,心下已然猜出他是谁,我并不怕他,他没有十三爷那样张力,也没有四爷的压力,对于他我没什么感觉。更何况,他的结果我早就知道了,我不禁微微掀了掀嘴角,不是吗?十四阿哥最后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唉……
“是你呀……”十四阿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似的,嘲笑我吗?我有些气,没过脑子就说出口:“就是我!”说完,就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难道我今天碰到的麻烦还不够多吗?不禁涨红了脸,退了一步。“奴婢失礼了。”我低下头去,有点儿担心这样的冒犯会有什么后果,会罚跪,还是饿一顿,甚至打一顿?我脑子里拼命回想在内务府学规矩时,是怎么讲的来着……
一只手伸了过来,把我的头抬了起来,我本能地想挣脱,却被他捏住了下巴动弹不得。感觉这个动作有点儿侮辱人,但没办法,我只是放沉了脸色,平静地看着他。十四阿哥盯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你真的很有意思。”我大惊,上次说我有意思的是十三阿哥,尔后已然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那些在明在暗的敌人,我猛地挣扎起来,甩脱了他的手,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猜测他的想法……
见我平静的面具终于裂了缝隙,他很开心地笑起来,我却很想哭。这进宫才几天呀,还有谁是我没招惹到的,瘟神附体吗?我只想安静地来去,却好像身上挂了串儿鞭炮似的,走到哪儿响到哪儿,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正在胡思乱想,十四阿哥往前又逼了一步,我顺势后退,心里感到有些不耐烦了,今儿发生的事儿太多了,我的理智已经不够用了,那电影里是怎么说的?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他再靠近一步,我就……
“十四弟!”一声轻呵传来,我抬头看去,十三阿哥正站在门洞边看着这里,脸色可真是……我打了个冷战。“你在这儿蘑菇什么,今儿个娘娘留饭,就等你了。”十四阿哥转头一笑:“就来了。”我傻乎乎地看着十三阿哥,突然颊边一热,没明白怎么了,只是看见十三阿哥眼中怒色更盛,这才反应了过来。看来真是一个爹生的,都是小色鬼。我做了个深呼吸,抬头看去,十四阿哥笑得开心,还有点儿挑衅;十三阿哥面无表情,可两手攥得死紧。我看了他一眼,转向十四阿哥,他正笑望着我,我抬手,在他亲过的地方用袖子擦了擦……他脸色一紧张就涨红了脸。“哼。”十三阿哥轻笑了出来,我没再看他们,只是福下身去,“奴婢告退了。”转身收拾东西走人。
拐了两个弯,到了库房,把这些古董什么的一样一样收好,就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脸上有点儿湿润。一摸,这才发觉流眼泪了,叹口气,找个凳子坐下,用手指用力地按摩太阳穴……冲动真是害死人呀,我真的有点儿后悔了,才提醒自己不要惹麻烦,就干下这起子事儿来,不知是因为十四阿哥的得意,还是十三阿哥的愤怒呢?也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处罚呢?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高高的承尘……算了,已经干了,说什么也没用了,再说惹了麻烦十三阿哥也会帮……我猛地站了起来,暗自警惕自己不要再有这种愚蠢的想法,不然早晚会害死自己的,这样想着,心里莫名地有种受伤的感觉,我摇了摇头,决定不要再自叹自怜了,接着工作吧。突然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望望窗外,暮色渐浓,也不知道这里几点开饭,一会儿定要找个人问问,这可是大事。
“扣扣”有人敲门,我回过头,看见小太监李海探了头进来,看见我在,松了口气,“茗姑娘,叫我好找呀!快去,主子叫你呢!”我抬头向上,真是无语问苍天呀,该来的终归要来,正式工作第一天就受罚的,大概也算是创了个纪录吧。“呵……”苦笑呀……小太监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调整了呼吸,转头:“走吧。”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小太监后面,边走边打量四周的景致。打我进长春宫来,也只去过娘娘的正屋、我的屋子和库房而已,所以现在我并不知道这是往哪儿走,可也不想去问李海,心中有些懒懒的。可能最近碰的事儿太多,有些疲了,知道应该害怕,只不过……
“哼!”不禁冷笑了一声,最近似乎也染上了冷笑的怪癖,看来皇宫这地方确实能让人变得不正常,但愿在我回家之前不会变成个冷笑怪人。小太监不时回头看我,我故作不知,现下心里已明白出不了什么大事儿,否则早就揪了我去,还会这样派人来找?就算十四阿哥去他额娘耳边嘀咕些什么,了不得让娘娘不待见就是了,反正我也从未想过顺杆儿爬,去出头儿,随他吧。
石子路边青草碧绿的,没种什么花朵,很简洁,有些素净之美。看来德妃娘娘亦如史书中所写,是个守拙之人,并不喜欢那等繁华豪奢,这很和我的胃口,好感又暗自多了两分。正想着,小路一转,豁然开朗,前面灯火通明的,李海示意我停住稍等,自向前走去,掀了门帘子就进去了,想必是去通报一声。我四下里看了看,不停有太监宫女端着菜蔬、果品、盥洗用具川流不息,可偏是静静的,一点儿声响也没有。两种极端的感觉混在一起,让人不由得肃静起来,很压抑。哼!这就是所谓的皇家威仪吧……突然发现自己又冷笑了,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坏毛病可不好。
“茗姑娘?”
“啊?”我一抬头,看见李海正冲我招手,示意我进去。我点点头,暗里做了个深呼吸……踩着稳定的步伐走了进去……好香呀!一进去就闻到一股甜香,不知是檀香是麝香,很好闻,有种安定心神的感觉。这很好,正是我现在需要的,因此又使劲吸了几口。猛地觉得几道目光射了过来,下意识转头去找。喝!吓了一跳,四阿哥、十三和十四阿哥正坐在一个围桌前用膳。四阿哥看了我一眼,就自去夹了一筷子什么放入口中慢慢地嚼,两眼下垂,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十三阿哥端了杯酒,正定定地看着我。我一愣,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可马上就觉得这好像不太庄重,这是现代礼仪,在这儿好像不合用。正有些尴尬,却见十三阿哥对我一笑,仰头喝干了酒,我心里一松,也淡淡地有些开心。十四阿哥也拿着酒杯,就那么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瞅着我,我心一紧,知道刚才的情景已经落入他的眼中,忙暗自惊醒起来,不要再出差错。
“茗薇?”
“啊?”我收敛心神赶忙抬头,这才注意到德妃娘娘歪靠在一个帘幕后面,我上前两步,蹲下身去,“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嗯,起身吧。”
“谢娘娘。”我又福了福,站定身子,心下有些猜想,她和儿子们吃饭的当口儿,叫我来做什么呢?
“小薇?”
“啊,是。”我面容一正。
“以后就叫你小薇吧,嗯?”
“是。”我弯了弯身。“怎么样啊,都收拾完了?”德妃问道。 “是,回主子话,今个儿把小件儿的瓷器都归拢了一下,只是有几个宋代官窑的瓷碗是放在匣子里的,并未使用,那物件儿薄,容易碎,奴婢没敢乱动,请主子示下。”我清晰稳重地回了话去。
“嗯,有数吗?”
“是,已跟福公公给的册子对了,只是略有添减,奴婢已另册注明。”我答道。
“好,是个干净明白的孩子。”
帘幕后人影晃动,像是娘娘坐起身来:“来呀,把这劳什子撤了,都是我生养的,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是。”几个宫女太监忙走了上去收拣。我偷眼看去,德妃娘娘一身秋香色的旗装,只挽了个髻儿,斜插着一只珍珠簪子,正温和地看着我,我忙垂下眼来,做恭谨状。“看来额娘今个儿是得了个好丫头。”一句戏谑传来,是十四阿哥。我咽了口唾沫,不知他想干吗……“是呀。”德妃娘娘语气开心了不少,看来是疼小儿子,“小薇,去给爷们见礼。”我一顿,走上前去,并未看他们,只是低头端正地行礼如仪:“奴婢给主子们请安,主子们吉祥。”
“嗯,起来吧。”四阿哥淡漠的声音传来,我心不禁一颤,忙的退后了几步,站过一旁。“儿子们还未给额娘敬酒呢。”四阿哥端起了酒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忙端了起来。“是呀,额娘无论如何也得喝了这杯孝心。”十四阿哥笑眯眯地说。宫女忙送上了一杯酒,德妃娘娘很高兴地举起酒杯:“我不喜饮酒,不过这杯怎么也得喝了。”一仰头饮净,阿哥们也跟着喝了。十三阿哥笑说:“额娘酒量好着呢,只是不跟我们喝罢了,嫌我们酒量不好,喝着没劲儿!”娘娘“扑哧”一笑:“就你会逗我开心!这是哪儿的话儿呀,我老啦,喝不动了。”边笑边摇头。“谁说的,额娘看起来年轻着呢,也就二十出头!”十四阿哥嬉笑着说。“胡说,没半点儿正经!”德妃笑骂道,很是开心。我在一旁看着,十三十四逗她开心说笑,四阿哥却静静地坐在一边,有些格格不入。不禁想起,德妃娘娘似乎更疼小儿子,对于这长子却……
我看着四阿哥,想着等他做了皇帝,德妃成了太后之后,他们母子之间的冲突……唉!他虽然如斯冷漠,可毕竟是人,是人就需要别人爱吧。我下意识地偏过头,有些怜惜地看过去……一道幽深的目光正扫了过来,对了个正着儿,四阿哥明显地一愣,我一惊,迅速地调转目光,觉得脸上有些热。突然感觉到屋里没了声息,却打死也不敢再抬头看,天晓得刚才他们看见了什么,又以为什么,其实我只是有点儿可怜他……
唉!不知为什么,就偏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因此只是屏息静气地站着。“嗯哼!”德妃清了清嗓子,“小薇,过会儿子你去把今儿个你改过的清单拿给我,我知道你识文断字的,还有些事儿要让你去办,福公公会去找你的,去吧。”她很温和地说,语气也没什么波动,可我心里明白这些人都是隐藏情绪的高手,像我这样一不小心就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少有。唉,自求多福吧!我很淡定地福下身去:“是,奴婢告退了。”转身又向阿哥们福了福身,退后两步,转身走了,没有再看他们半眼,说什么也不敢再乱看了。
我快步走着,终于过了拐角,看看四周没了别人,使劲儿吐了口气出来,拍拍心口,心脏有些不舒服,活动了一下脖子,觉得有些僵硬,刚才真是很紧张的。想了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禁摇头,有人说这人一辈子肯定会干三件特后悔的事情,可我今天已经后悔两次半了呀,难道说这意味着我以后是一路平坦?再也不会干后悔的事儿了?还是说我只要再干半次后悔的事儿,我这辈子就结束了?“呸呸!”我使劲儿甩头,真晦气……唉呀!算了,多长点儿脑子和记性比什么都强呀……
我抬头望着天空,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吧,走了,决定下去吃饭,再去拿册子,晚上还有一个召见呢。我左右看看,凭着印象好像应该往右走,琢磨了一下,嗯,就往右,刚抬脚要走,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我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十三阿哥正从甬路上向我走来……我的妈呀,我差点没哭出来,难道说我剩下的半次马上就要用光了吗? 因为后两天有事不来发帖,所以今天多发几帖让大家看!
连载:梦回大清 作者:金子 出版社:朝华出版社
第七章 噩梦 文 / 金 子十三阿哥大步向我走来,到了我跟前站定,脸上表情有些怪怪的。皱着眉,低了头看着我,却一愣,显是被我悲愤交加、欲哭无泪的表情吓住了。我本来情绪不佳,心里正在暗暗诅咒,可看见他这副傻愣愣的,好似被我镇住了的表情,倒有些好笑起来。虽然脸皮没动,可笑意还是进了眼底,他立刻就看了出来,我是没怎么生气……他立马就把脸色沉了下来。我暗叹,很显然,他已经想起来了,自己才是正在生气的那一个。我不禁暗自琢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生气呢?
十三阿哥很有耐性地看着我,并不说话。我也只好直直地看着他,希望能发现些什么。就这么僵着,还是僵着……过了半晌,行!我认输了!他的眼光太有压迫力,害我情不自禁地心虚起来。真是见鬼了!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虽然我擅长的是防守反击,不过看样子今个儿是不成了。好吧,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好了……
“嗯哼!”我清了清嗓子,“您找我有事儿?”我抬起眼,微笑着问他。他只是看着我,还是不说话。我笑得脸都僵了。“嗯哼!”我又用力地清了一下,声音大得吓人,再微笑,“那您找我没什么事儿?”……还是没回应,那好,那就应该是没事儿了,对吧?“既然没事,奴婢告退。”我福下身去,准备施礼走人,还没直起身来,十三阿哥一把把我揪了起来,拉着我快走两步,隐进了一片阴影儿里。我大惊,这是想干吗?为什么进这乌漆麻黑的地方?难道他想……脑子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不!不会吧!正害怕中……
“你为什么那么看四哥?”
“啊?”我一愣,看向他,这是唱的那一出儿呀?我还以为他想跟俺求爱什么的……
“扑哧”,我不禁笑了出来,觉得自己脸皮够厚的,自我感觉太好了,我们两个想的根本是上天入地的不搭界呀!十三阿哥可能做梦也想不到我是这种反应,不禁大怒。
“唉哟!”我不禁叫了出来,他捏得我膀子好疼,见我脸都皱了起来,他稍微放松了力气。我有些生气,使劲甩了甩,还是挣脱不开,就怒视着他……
“回话!”他理都不理,还是瞪着我。“回什么?我……”正要反驳回去,突然想起了他刚才的问题,为什么那么看四阿哥?为什么……不为什么呀!只是当时情景让我有些可怜他罢了,可又不能提这话茬儿,难道告诉十三阿哥,我知道四阿哥母子以后会不合,会结局悲惨?我不禁皱了皱眉,顿了顿说:“奴婢今个儿看了四爷好几次,您指哪次?”没辙,只好装傻了,但十三阿哥显然不吃这一套:“四哥也看你了那次!!”我一愣,不禁想起当时那不期而遇的目光,四爷的眼神……我不禁脸一红……
“啊哟妈呀!”我痛叫了出来,觉得手臂快断了,可这回十三阿哥却是说什么也不放松力气,只是低着头,牢牢地盯着我。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进了眼睛,很疼。我使劲地眨眨眼,真的有些生气了,猛地仰起脸看去……那双倔强的眼中正波涛汹涌,翻滚着愤怒、不平,还有那一丝不能掩饰的伤痛……我愣住了,突然明白那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冰面已被我无意中踩破了,不禁后悔起来。我把疼痛放在一边,下意识地想去抚慰他的伤口,仔细想了想:“四爷是主子,只是主子。”我淡淡地说,直视他的双眼。他一愣,就认真地看进我的眼底,我安静认真地回望着他,他慢慢地松了劲儿。
“真的?”他问。
“真的。”我重复,更多的是重复给自己听。因为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对四阿哥其实有种特别的感觉。也许是可怜他,也许是欣赏他雷霆风暴般的改革魄力。无论如何,他是个好皇帝呀!但我决定在这里,就只拿他当上级看,敬而远之就是了。一个十三阿哥已不知不觉地变成我心理上的包袱了,再来一个……唉!尽管我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仍是平和安静的样子。
十三阿哥轻轻松了手,脸色也回转了过来。“你那种看法儿会害死人的。”他笑眯眯的,显是心情已经阴转晴了。“唉,红颜祸水呀!”他故意哀叹道。我一顿,弯了弯嘴角:“光是女人是成不了祸水的……”我淡淡地说。“哈哈!”他大笑出来。我看着他,心里叹息,毕竟还是个孩子,压不住半点儿心事。想想他以后助雍正登基,杀权臣,除兄弟,那样的机谋算计,心思深沉,真不知哪样的他算好……唉!突然发现自己最近不知叹了多少气,真是有碍身体健康呀。
“想什么呢?”猛的眼前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没什么……只是……”我紧着想借口,突然“咕噜”一声传来,他一愣,我也顿住了。过了半晌,我干笑着说:“呵呵,这个,我肚子饿了。”
“哈哈!”他狂笑了出来。我有些羞愤,不过他不再追究了倒是件好事儿,而且看他开心的样子,我也有些开心,就随他去笑,反正在这儿丢脸也不是头一遭了。我不理他,转身走回正路,知道十三阿哥就跟在我后面,觉得心情很平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正笑看着我,突然感觉好像有种彼此了解的感觉。我微微一笑,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十三阿哥猛地停住了脚步,望向前去,我不禁转回头来看。“喝!”我愣住了,忍不住干咽了口唾沫。四阿哥正站在甬路上默默地看着我们……
四阿哥慢慢走了上来,在我面前站住,定定地望着我。我只觉得双腿虚软,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张了半天的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嘴唇无法控制地哆嗦着……四阿哥突然弯下腰来,两眼放出幽暗的光芒吞噬着我,“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啊!”我大叫了一声惊醒了过来。“呼呼……”大口地喘着气,我的心跳得好快。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天色未亮,屋里仍是暗暗的。我呼出一口长气,又做噩梦了。这两天都是这样,我揉了揉额头,重重地躺回枕头上,眼睛看着高高的承尘,已了无睡意,思绪不禁回到了那个晚上……
“四哥,您怎么来了?”我正愣愣地看着四阿哥,耳边突然传来十三阿哥的声音。四爷还是那么淡淡的,“你说去方便,就这么半晌还不见人,额娘问了起来,怕你掉在茅坑儿里,我就出来找你了。”
“呵呵!”我不禁低下了头苦笑这笑话好冷,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呵呵!”十三阿哥却大笑了出来,“四哥也太会说笑了!这样儿倒好,省得您一天到晚板着脸,怪吓人的。”我偷眼望去,四阿哥眉毛都没动一下,哪里像是在说笑话呀!他眼光突然扫了过来,我一惊,忙低下头去,突然想起,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究竟听到了多少……正想着,四爷的话音儿传来:“没什么事儿就走吧。”
“成,我去跟额娘辞一下。”十三阿哥爽快地说。四阿哥轻摇了下头:“不用了,额娘已经安置了。老十四已经走了。”
“这样呀?行,那走吧!哎,你下去休息吧!”
我正低着头胡乱猜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十三阿哥是在跟我说话,忙抬了头,看他们两个正看着我。我定了定,福下身去:“奴婢遵命,恭送二位主子。”
“行了。”十三阿哥一笑,抬脚就走了,二人的足音渐行渐远,我这才抬起头来,直觉得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滋味,只是呆呆看着他们的背影……他们已经走到了转角处,再一拐就看不见了,突然四阿哥回了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禁用手捂住了嘴……
“唉……”我长长叹了口气。就这一眼,就是让我这几天做噩梦的由来。那眼光太有穿透力了,即使那时天色昏暗,我依然感觉得清清楚楚的……不自觉撇了撇嘴,够了,别再自作多情了!那是个心里只有江山权势的人,就算现在还剩几丝温情,过不了两年,也会磨损得一丝不剩吧!不会怎样的,看看现在就知道了,只在乎他一个眼神,就已经在连着做噩梦了,要是去在乎他这个人……
呵呵,我不禁苦笑,恐怕噩梦就要变成现实了吧。我摇了摇头,坐起来披了件儿衣服,起身去倒了杯茶,漱了漱口,才发现天色已经微亮了。我轻轻推开了窗,一股清新的夏风吹了进来,我深深地呼吸着,感觉身体里的污浊都排了出去,浑身上下都轻快了起来。转个身到桌边坐下,从点心匣子里拿了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想了想这两天儿过得也还不错。清代的宫女都是从八旗亲贵中选出来的,到了二十五岁是要放出去各自婚配的,这不同于前朝的那些宫女,都是来自民间贫苦之家,因此主子们也不轻易打骂,活计也不是很累,粗重的工作自有苏拉、下人们去做。这几天我还是整理着德妃娘娘的一些库藏,包括一些字画儿。我虽不懂,可是看到吴道子的仕女,宋徽宗的花鸟,还是激动得两手颤抖。这可是真迹呀!放到现代,可就值了老钱儿了!这画儿的精神价值我不甚体会,可物质价值却体会个十足,呵呵,没办法,我也只是俗人一个呀!
还认识了几个宫女,处得也还不错。她们也是哪旗的都有,大的不过十八九,都很年轻,却已然有了一种世故,见我不张扬,个性温和,又识字,就都愿意与我交往。这几个人的家都在京城,平常也就带个口信儿给家里,真要多写个信什么的,还得求那些识字儿的老公公们,很麻烦。现在有了我,就方便多了,为了这个原因也是要和我多亲近的。就因为这个,我也算是轻松地就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和这儿的一些规矩。冬莲、冬梅是亲姐妹,都在德妃身边伺候她的日常起居饮食,也算是有权势的大丫头,不知为什么倒像是和我一见如故似的,满亲热的。我自是乐意与她们交好,省了很多麻烦,可心里还是暗暗防备。自从进了宫,就好像踏入了战场,随时提防着,不知危险何时袭来,也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只好万分地小心了。
想到这儿,不禁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伸个大大的懒腰。算了,像这样长久以往下去,不是疯掉就是死掉,不过我还不想死,所以,呵呵……还是半疯好了。我好笑地摇了摇头,见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也就赶紧洗漱穿衣,准备去吃早饭。我是女官,所以和那些有地位的宫女们一样,住单间,虽然小小的,可我已经很满意了。正擦着脸,门口有人轻轻敲着门,我一愣,赶紧整理了一下,“请进。”门一开,李海儿的头探了进来,笑眯眯的:“小薇姐,娘娘已经起了,正叫您呢!”
“啊,这么早,怎么了?”我问他。这小子很有些眼色,见我混得不错,就非要认了姐姐。我无奈,也就随他去了。“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皇上去了畅春园,让娘娘过去呢,可能让您也跟着过去吧。”我一愣,跟着就有些开心。畅春园呀,那是康熙皇帝最长停留的地方。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见到这位文功武治,全挂子本事的伟大皇帝了?真是太棒了!我开心地说:“你等等,我收拾一下就来。”
“成,我在外面等,您快着点儿。”说完,转身出去了。我忙收拾了一下,出去锁了门,笑说:“走吧!”
马车“咣咣当当”地走着,这是我近来第一次外出,觉得很兴奋,不禁暗笑我越来越像古代女人了,竟然会为了这事儿兴奋不已。宫道长长的,两边站满了带刀侍卫,车旁有太监跟着走。见我一个劲儿地向外张望,跟我同车的冬莲不禁笑了:“这才进来几天儿呀,就这么耐不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回过脸一笑,“顾不得这么多了,眼前儿高兴就好。”
“扑哧”,她不禁笑了出来,“你倒想得开。”我微微一笑,正想说些什么,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一愣,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停在外面,接着听见一个温雅清朗的声音传来,“儿臣胤礽给娘娘请安。”我大惊,是太子爷?!……
我瞬间就转了头过去,紧紧贴着车窗向外望去……淡青色的长衫,月白色的背心,体态修长,容长脸,挺白净的,正微笑着站在德妃娘娘的车前请安。我用尽了办法也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只觉得如果从局部推断整体的话,应该长得还不错,嘴角儿一直微微翘起,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看我呆呆地望着窗外,冬莲不禁笑了,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干吗,迷上太子爷了?你再使把子力气,那纱窗儿就被你挤破了!”我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有些变形了,赶忙坐了回来,一笑:“没见过,新鲜呗!”说完用手揉了揉脸。“哼哼,这有什么好新鲜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土包子!”冬莲笑瞥了我一眼,我假装瞪了她一下,“就知道笑话我……呵呵!”我们相视一笑。我强忍住了再回过身去看一眼的冲动,迫着自己半闭着眼睛假寐,可心思已不自禁地跑到小春那里去了……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还是能感受到太子的那种温柔,小春怕是一见到就酥倒了吧!脑子里的光宗耀祖,家人规矩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唉!我不禁叹息了出来,这可怎么是好,以前看小春那个样子,我也只是着急,还在想着法子去帮小春。可现在见到了太子,我却有了一些绝望的感觉,一个温柔英俊又年轻的太子,又有几个女人能抗拒得了呢?
冬莲看我的眉头越皱越紧,就探过身儿来,轻推了我一把:“小薇,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一惊,张眼看去,她有些担心,忙起身坐直,揉了揉脖子:“没事儿,我只是有些晕车罢了。”
“这样儿呀,你忍忍,马上就到了。”冬莲用手帕子给我扇着风,“你也不早点儿说,非弄得自己这么难过!下次出门前抹上点儿凉油儿,就不会晕了。”看她絮絮叨叨的,我不禁微微一笑:“知道了,奴婢遵命。”
“哧”,她一笑:“你呀,我看你是……”话未说完,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我们一愣,就各自端坐好,车帘子突然就被掀了开来,我吓了一跳,冬莲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两个带刀的内侍探了身进来,搜检了一下,就放下帘子出去了。我明白了这是例行的安全检查吧,为了皇帝,再怎么严格也是正常的。我淡淡一笑,拥有的越多的人,就越是怕死吧!
正想着,马车继续前进,我向窗外看去,一片苍翠,间或怪石嶙峋,间或百花盛开,一片苏州园林的景象。小溪潺潺的,在竹间桥下穿行,我不禁想起了《红楼梦》里大观园的建造,也是开凿活水,引入园中。呵呵!看来是其来有自呀。啧啧!这皇帝可真会享福,我不禁暗叹,可还是张大了眼四处欣赏。知道冬莲在一旁偷笑,也不去管她,这种景色对我而言就是奇迹,说我是土包子那就土包子好了。
终于马车在一个角门处停下,德妃已经进去了。皇帝好像在休憩,德妃娘娘也就先回了自己的屋子。椅子还没坐热,几个同样奉旨前来的妃嫔就上门来拜访,我偷眼望去,贵妃娘娘并未在内,其他的我都不认识。冬梅、玉哥儿带着小丫头们去伺候了,我和冬莲奉命去收拾娘娘的寝室。大清的规矩,皇上撂牌子,宣召妃嫔承恩,也是不能与皇帝共寝一晚的。一般的宫人就会在皇帝寝宫的侧院等地休息,像德妃这样有份位的,自然会赏赐院落,用于休息。冬莲和我拿着娘娘的一些衣饰杂物,各自到侧厅收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德妃娘娘对我印象不错。宫里的规矩,皇帝召见时,后妃们所带使用之人,是各有定数的,以德妃之荣,除了太监嬷嬷们,女官宫女不能超过四个。虽说我只是刚去几天的一个女官,但皇上召见的时候还是带着我来了,这是很荣宠的一个表示。长春宫里已然有了闲话,我面子上还是淡淡的,心里其实也在嘀咕,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是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因此心里还是下了防备,越发的规行矩步起来,不肯漏了半点儿错处与人把柄。
冬莲在屋子里收拾,我在外屋窗边桌子上,一样样地处理着德妃娘娘的一些文字书信。原本是福公公的差事,现在却给了我,我虽不太明了其中的道理,倒也还明白这是一种信任的表示。原本惶恐地推辞过,但娘娘不准,我也就不好多说了。为了这,这些天福公公就没给过好脸色看,明的暗的说三道四。我知道现在是万万不能和他对上,只得强自忍了下来,心里的火气一拱一拱的,又不能说,憋得这脑门上就凭空冒了好几个包出来。福公公很会在主子面前卖好,德妃挺信任他的,所以长春宫里除了娘娘身边的人,别的奴才们都怕他。现在看我突然上了台面,这些人明里不敢与我交好,倒也未曾欺负过我,想来这里的人都是极有眼色的吧。想到这儿,我不禁苦笑,怪不得皇宫里的人大都不长命,要是人人都跟诸葛亮似的殚精竭虑,活不长倒也正常。
“又在胡思乱想了!”我一惊,回头看冬莲正站在里屋门口冲我摇头,我不禁一笑。冬莲也是镶黄旗出身,父亲是骁骑营的一个管带,官阶不高,是个武人,并没读过什么书,自然她们姐儿两个也没读过书,因此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去的,很有满洲女子的豪爽,倒也对我胃口。要是换了小春,那是绝对不会这么直说的。“呵呵!”我不禁笑了出来,想起了小春的温柔腼腆,转念又想起了太子爷,“唉!”不禁又叹了口气。
“还是阿玛说得对,读了书人的脑子都有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看着她不以为然的样子,淡淡一笑:“没错,不但脑子有病,最后还会病得跟发了疯似的去杀人呢!”她一惊,看着我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有些惊疑不定,我心里笑得不行,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能低下头去。”啊!”她大叫了一声,扑上来挠我的痒,“你这个小骗子!竟然拿我来说笑!”我大笑着跑出了门口。“啊!”却猛地一下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唉哟!”我被反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知道那人抓住了门框,站稳了身子并未摔倒,可我还是头晕眼花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我定了定神。“你没事儿吧?”
“啊?没事儿。”我不自觉地就回答,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啊!”我大惊失色,抬头看去,果然,八爷正微笑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