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狂野大师森山大道:让摄影给自己一个在路上的理由

时间:2017-08-14 15:29:03 来源:网络 点击:0

对于当代日本摄影,森山大道、荒木经惟与杉本博司是无法忽略的三位大师,他们在近几年对中国摄影界的影响,超出了我们想象的范围。尤其是在年轻一代的摄影者眼中,他们独特的观念意识和不拘一格的表现手法,给摄影镜头的窥视带来了从未有过的震撼。今天我们要来聊一聊森山大道的艺术。

森山大道自20世纪60年代在日本摄影界登台亮相后,就一直以他对摄影的真挚态度感动,感染着所有从事摄影的人。他不断以其独特的视角独到的发现刷新我们的视觉经验,使人领悟摄影独有的魅力。由于他对日本社会独特的观察与影像表现,森山大道已经成为国际公认的日本的代表性摄影家,他的摄影作品中所流淌的强烈浓郁的情感常常直戳人心。

森山大道1938年出生于大阪附近的花道城,20岁时父亲意外死于火车车祸后,他开始在大阪成为一个自由职业的设计师,并很快就迷恋上了摄影的世界,从而放弃了设计,并在东京被着名的摄影家细江英公接纳为私人助手,三年后成为自由职业摄影师,与石内都、荒木经惟等人同时崛起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是日本传奇性先锋摄影团体。

相关背景介绍:

日本作为被二战(1939-1945)影响最大的国家之一,所谓乱世出英雄,与民国战乱年代涌现大批文化巨匠相似,日本独特的战后文化孕育出了一堆艺术大师,比如文坛上的三岛由纪夫(生于1925)、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川端康成(生于1899),当代艺术家草间弥生(生于1929)、村上隆(生于1962)、奈良美智(生于1959),暗黑舞者大野一熊(生于1906),加上大家耳熟能详的电影大师黑泽明(生于1910),摄影界也有荒木经惟(生于1940),森山大道(生于1938)等。然而杉本博司(生于1948)自称“战前日本人”,与战后的当代日本艺术划清了界限。

35岁的时候,森山大道喜欢上了一本书——凯鲁亚克的《在路上》。美国的生活就这样随着他的旅途一幕幕呈现在眼前,带给森山巨大的共鸣,森山说“我想,我可以用相机替代打字机,用摄影替代写作。”于是,森山用了三年时间,走遍了日本所有的国道。三年中,森山不停地拍摄。有时累了,就在一个城市稍作停留,然后继续上路。

另外,森山大道也是散文高手,就他的阅历,他的文笔,也是炉火纯青。“人生与年龄等条件无关,考验一直都很严苛,我们终此一生都得迎接最后的大限之日,无法回头,因此当下根本无需介意年龄,只要努力、任性地活着就好,生命的滋味就在于此。我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破釜沉舟,每天为了应付生活上接踵而来的挑战而活。”——森山大道(下文还有多处引用森山自己的文字)

“与其说摄影是记录,不如说摄影是记忆,一连串记忆累计的过程。同时也是时间的化石,更是光影的神话。”——森山大道

公众对摄影的基本评论标准,似乎从来是一个字:精,精彩的瞬间、精微的细节、精确的构图、精心的光影等等。相机制造业的技术水平以疯狂的速度发展着,向着这个公众标准的最高限度拼命迈进。但森山大道最大的摄影癖好在于喜欢使用傻瓜相机,看森山大道的作品,很多人的感受就是:黑、高反差、粗颗粒,完全看不出像素感的画面、甚至连焦点都是模糊的,恐怕刚刚学习摄影一年的人拍出来的都比他更具美感。

报纸网纹印刷翻拍、漏光、局部放大、划痕、斑点、晃动、倾斜、失焦点,森山的作品基本就是由“废片”组成,传统的摄影美学被他彻底抛弃。

当有人质疑他的作品的时候,他反而会反问:“为什么你那些矫饰的影像能称为摄影,这些真实偶然的记录却会被你扔进废纸篓呢?”

“如果真有一段可以称之为青春的岁月,我想,那指的并非某段期间的一般状态,而是一段通过青涩内在,在阳光照射下轻飘摇晃、接近透明而无为的时间吧。也是被丢进自我意识泛滥之大海时所遭遇的瞬间陶醉。换句话说,那是一种光荣的贫瘠、伟大的缺席。”——森山大道

而他拍了40年照片,但是只拍了一个场景:城市街头。

森山大道的作品多为黑白,多无主题,更像是,他的照片像个幽灵想到,通过画面带你一起游荡于城市间,他说他自己是“一条游走在街巷的野狗”,这是一种回避直接的现实世界,以一种躁动不安,恍惚,催眠的状态,从而达到子弹般直慑人心的效果。

“当语言失去了真实性,外界也产生变化时,表象的世界便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如果它发生在阳光的中心,更会产生难以形容的黑暗。那一瞬间,日常生活的深邃处反转外露,隐约可见。”——森山大道

“人的一生,其实不过是在无数风景片段的组合中奔走穿梭而过的吧。”——森山大道

“野狗没有属于自己领域,它们永远为了寻找食物在路上彷徨。这也是我唯一在路边拍摄的理由,因为我对于拍摄也没有一个固定的领域,为了追求被摄物体永远也是彷徨在摄影路上。只有路上,它才是我的学校、我的摄影室、我的全部人生。”

“人类不论如何挣扎,终究是孤独的,这个真理,与笼罩日常生活的痛苦完全相通。那或许是一种由不确定的空虚感引发的茫然吧。”——森山大道

“虽然我一直祈望,至少能将这些惊鸿一瞥、却又无止尽地与我们擦肩而过的爱恋之物留驻在胶卷中,但无论我怎么拍,想要的东西大多数像竹篮打水般一一流走,手边仅剩下一堆不可靠、无从捕捉的印象碎片,不知是残像还是潜像,一层又一层厚积在我的心底。”——森山大道

为何如此受青睐?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日本因为战败,整个社会都充满了动荡不安,整个民族都深深陷在屈辱自卑和自信自满的纠缠交织。森山就在影像中融入了自己对于当时日本社会的理解与阐释。在森山的照片中,不安与焦虑感尤为突出,尤其是对生命与死亡的态度,以及对日本民族人性特征的深刻理解,都是造就他们作品风格的重要原因。忧郁或弥漫着情欲的调子中,他们将70年代以后的日本描绘成了一个躁动不安的疯狂世界,有时候也会通过一些冷静到极点的思索,将这样的躁动复归平静。看似纷乱的影像世界,划入了他的个人意志的权力空间。

“我最近也开始在反思、在考虑、在想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办法停止拍照?一直在拍,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后来我感觉到可能是我在潜意识里面有我想要看到的一个街道或者是一个空间,我希望能够在摄影里面构建这样的空间。”——森山大道

最着名的作品《野狗》反映的正是这种因战败被占领所感受的屈辱和经济高速增长而生出的自信与自满交织在一起的骚动与不安。这个集屈辱与狂妄于一体的野狗的形象不光反映了他个人的心情,在某一方面,也是处于特定历史时期的日本民族自画像。

《野狗》
《野狗》

他的照片是在现实这个充满了虚无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的世界中成形、脱落的现实片断。它们好像是遍体鳞伤的日本现实的伤口本身,是日本现实的累累伤痕的直接拓印,是一种个人与现实无奈地挤压在一起时,从这两者之间抽出的一枚枚情感的碎片。他的影像刺目尖锐,有一种噪音在眼前掠过爆炸的感觉,仿佛是从现实还原而来的一种物质性的视觉。这种刺目与尖锐,直如一声声绝望的嘶叫,既是青春的无奈发泄,也是对现实的一种虚无主义的确认。在巨大的社会变动中,这个摄影家凭借影像与现实发生关系,打破一种虚无感。在压抑的现实与虚无的绝望之间,可以使他获得一种平衡感的也许只有摄影。

“即使热恋者的情感是错觉、幻想或自恋行为,那又何妨,所谓人生就是一段不断追求情爱的路程。人们都应该成为爱情的俘虏才是,人们放弃名为恋爱的游戏时,也会从自己的人生中退场。软弱的“恋爱至上主义”是最完美的主义。女人如迷,男人如迷,恋爱如迷,生命亦如迷。”——森山大道

我们要知道,物衰”是日本审美的先声,“衰”中蕴含着静寂性格,达到“空寂与幽玄”的境界。

森山这么回顾自己作为一个处于时代巨变中的摄影家的心路历程:“在只为自己拍摄与向时代投出自己的意志的夹缝中间,我感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两难处境。尽管在这个时代想做到一种超然的拍摄,但结果还是不得不反复地向自己发出本质的质问。每天,斗志昂扬与失魂落魄的此起彼落,无可救药的失眠,这些就是我的不安阴郁的日常生活。”

“无论我是否写日记,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时间以压倒性的速度从我身上掠过,这件事并不会有任何改变。而我也没有余暇和兴趣把稍纵即逝的时间里与我相关的部分,一字一句写下来。一般而言,我对人类生命的日常面向不曾抱持怀疑的态度,也就是说,我觉得似乎可用“星期二,应记录事项无,但它实际存在过”这句话来下注解。已故的寺山修司先生曾留下这样一句话:“消逝而去的一切,都只是一种比喻。”——森山大道

将摄影与整个社会状态联系起来,并将自己对于世界的看法融入作品中,并开创了街头摄影的新类型,这大概才是森山能够成为大师的原因之一,毕竟精致的照片只要经过训练大部分人都能做出,然而能拍出具有思想性且具有强烈的个人独特性的作品,才是大师应该具备的素质。

他作品对于当时的日本摄影界以及整个社会的影响是很强烈的。许多人尤其是年轻一代的摄影师都为他们的表现风格所吸引。80年代以后模仿他风格的作品不计其数,但是真正的得其真髓的却少之又少。许多年轻一代摄影人的作品从表面上看和他们的作品何其相似,但是却无法完成一种切入肌肤的情感旅程。因为对于森山大道来说,他们是以其生活本身的体验进入到摄影图像的深处,摄影方式和摄影活动本身,已经成为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因为人人都有自己的过去,自己的伤痕,并且各自咀嚼着其中满满的苦涩。个中滋味五以言说,唯有自己明白。”——森山大道

因此这样一种发自内心的创作,自然就和表现手法融为一体,成为无法简单模仿的一个整体。这也让我们联想到了这位摄影家的作品对中国摄影艺术家的影响,还有对年轻一代摄影发烧友的魅力,在近几年可以说是无所不在。这的确有点和日本当年的情景非常相似。但我们同样需要以冷静的态度,避免这样一种简单的崇拜和模仿。也许只有对生活本身的理解和对自己所在社会的感知达到一定的高度,他们的作品才可能对我们的拍摄产生真正的启示。

因此森上曾说:“我总觉得,纽约就应该留给纽约的摄影师去拍,巴黎也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也是。上海,我也只能作为旅行者进行拍摄,尽管我已经发现这是个适合我拍摄的地方。但是真正的上海,还是留给中国摄影师,特别是年轻的中国摄影师去拍摄吧。我还是要去新宿的街头,就像日本还是留给我这样的日本摄影师拍摄比较好。”

人只能活在当下。唯有“现在”,能给我们带来一瞬间“活着”的实感。对于过去曾经活着的事实,我们早已丝毫触感也不存了。”——森山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