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音乐——《广陵散》于今绝矣
中国水墨画上的题诗,把可感有限的画境引人深隧无限的诗境。与此相反相成,中国的古曲每每把抽象朦胧。难以捕捉其发展线索的音响,附着在具象可感、令人有据可循的情景之中。跨越审美感官,艺术门类之间相互渗透。“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情画意”,成为传统艺术的审美特色之一。同样,这也是中国传统音乐的美学追求。古曲多有标题,甚至每个段落之前都加上小标题,它们或是寓意深远,或是形象鲜明,给欣赏者以某种提示。
在琴曲文献中,《广陵散》就是一首结构庞大、有丰富的社会历史内涵的优秀作品,东汉蔡邕的《琴操》,最早谈到与该曲相关的历史故事:造剑工匠的儿子聂政,因父铸剑误期而被韩王杀害。聂政发誓为父报仇,但行刺失败,遂毁客入于深山,苦学琴艺达10年。待其身怀绝技返韩,已无人相识。一次,进宫为韩王弹琴时,从琴腹内抽出匕首刺死韩王,他自己也“犁剥面皮,断其形体”,壮烈身亡。尽管后世对《广陵散》描述的内容有不同看法,但由于中国传统的审美习性,历代琴家还是愿意把上面的故事作为该曲音乐进行的一种依托。
现存《广陵散》最早的曲谱,载于明代朱权编印的《神奇秘谱》(1425)中。谱前记云:“今予所取者,隋宫中所收之谱。隋亡而入于唐,唐亡流落于民间者有年,至宋高宗建炎间,复入于御府。经九百三十六年矣!”谱中有“刺韩”“冲冠”“发怒”“投剑”等分段小标题。全曲贯注着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跌宕起伏,变化急剧,“纷披灿烂,戈矛纵横”,以致使宋代大儒朱熹愤然指斥:“其声最不和平,有臣凌君之意。”
由于《广陵散》与魏晋著名文学家、思想家、音乐家嵇康(223一263)的死连在一起,更加重了这首琴曲的传奇色彩。嵇康音乐天赋很高,曾作《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四首琴曲,被后人合称“嵇氏四弄”。他的两篇著作《琴赋》和《声无哀乐论》是中国音乐美学史上独树一帜的文献。他认为,音乐是客观存在,感情是主观渲泄,故而“声”无“衷乐”之谓。这是中国音乐史上“自律论”美学最早的典型表述。他为人耿直,不苟合于司马氏统治集团,故遭杀害。这位以弹奏《广陵散》最负盛名的琴家,临云岗石窟(北魏〕中的吹笛伎刑之际,从容不迫,“顾视日影,索琴弹之”,并慨然长叹:
“《广陵散》于今绝矣!”琴家用生命解释了音乐,音乐成了他生命的绝唱。然而,真正的艺术是不朽的,千余年来,“广陵”一曲绵延未绝,响彻天下。乐曲所保留的汉、唐音乐之遗响,传统大曲之结构,琴曲之技法,为后人提供了极为丰富的借鉴材料,具有难以估量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
魏晋时代是历史上动荡不定的年代,大批文人因仕途失意而酣酒赋诗、弹琴论乐。“竹林七贤”便是出类拔萃的一个文人集团。他们博古通令,文笔犀利,才思敏捷,精通音律,在文学、思想、音乐史上做出了多方面的贡献。除嵇康之外,阮籍(210一263)是另一个名声显赫的代表人物,他以消极遁世的办法逃避统治者的迫害,“喜南北朝砖雕阮咸弹“阮”怒不形于色”,“口不臧否人物”。相传琴曲《酒狂》就是他的感怀之作。全曲以三拍节奏、大跳音程、轻重拍颠倒的韵律,淋漓尽致地刻画了醉意朦胧、步履蹒跚的形象。与嵇康一样,阮籍也有音乐理论著作《乐论》一篇,阐述了他的音乐观。
“竹林七贤”中还有一位阮咸,以“善弹琵琶”著称。后人在他的墓葬中所发现的“琵琶”图与晋画《竹林七贤图》中他所演奏的乐器形制完全一样,便称之为“阮咸”,它实际上就是今天的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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