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们颂扬爱情(长篇连载)z柳杨
楔子我是个女孩,十九岁,和许多同龄人一样,正为了争取大学文凭而努力奋斗,两年来,考了无数场,屡败屡战,至今仍在崎岖狭窄的自考路上步履维艰地徘徊。和我目前的状况截然相反的是,据说我小时候模样既不漂亮,头脑也绝对算不上聪明,这一点可从我善良的母亲和我美丽家姐喜鹊般伶俐的快嘴里得到证明。比如说,他们只要一提起我小的时候,就常常举一些我无法反驳也无从回忆的例子,说我那时不仅是个可怜的鼻涕虫,而且甚至直到五岁的时候,无论承受了怎样的皮肉之苦,依然还是无可救药地按照自己的习惯,总是把阿拉伯数码的“3”字朝另一个方向书写成“m”。他们甚至因此嘲笑我,说当时真没想到我从小就有懂外语的天赋,也难怪我长大之后一定要进川外学习,选择的专业又是令众多自考生望而却步的商务英语。
我童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重庆歌乐山的乡下度过的。那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是我的乐园,我的Heaven,给我留下了许多难忘的回忆。 常常记得杂草丛生的田塍路边有一种野生植物,它的叶子浅绿泛黄,有细密的折痕,叶子上面结着红亮而滋润的浆果。那浆果如纽扣般大小,形状就像草莓。淘气的男孩子总爱顺手摘几粒塞进嘴里,味道既酸又甜。听母亲说,这浆果的名字叫“刺葩儿”,无毒,可以当水果吃。不过我却常常把它拿来当花插。找个墨水瓶,盛上一些水。至今在我远离乡下已逐渐苍凉的心目中,还保存得有这种朴素的花。 夏天的田野到处都开满了千姿百态的花。在这些花里我尤其偏爱石榴,花苞儿里裹着稠缎,就像小孩子红彤彤的脸,山风一刮,就灿烂地笑开了。 夏天,晴朗的天气! 树木长高,稻谷灌浆。在这预示着丰收季节即将来临的日子里,农人的心情多么快乐啊!河沟里,山坡上,是小孩子们游玩的好地方。在浓密的树阴底下躺着睡觉是最惬意的,但有时又会飞来亮晶晶的雨点。阵雨陡然降临,天地仿佛都变得绿溶溶的,一川烟草,满目飞絮,同时又带来了津津凉意。 落雨的时候常追随不安分的男孩子们去捉鱼。他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背影看上去俨然就是个老农。他们拿着自家编织的竹篓子,安放在稻田的缺口下面,雨水不停地漫过缺口往下流。过一会儿提起竹篓,往往都有收获。里面有野草、田螺,也有鱼虾,运气好时还会遇见螃蟹。螃蟹在雨天里寻不到食物,四处乱爬,无意间跌进了竹篓,不由得大发脾气,用鳌钳鱼。看见我,退几步,举起两只警觉的小眼睛,吐出一大堆泡沫。透明的小虾子不停地弓背跳跃,一会儿又弹起来,一会儿又弹起来。男孩子们是残忍的,看见玻璃片似的小虾子,他们往往互相争抢,然后迅速地塞进嘴里,胡乱嚼几下,咽下去,还要故意夸张地皱着眉头大叫:“哇!好腥!” 雨后初晴,屋后的森林里常常出其不意地长满了各式各样的蕈。拨开撩人的刺丛,闪亮的蘑菇在枯黄的落叶堆里时隐时现。有一种不知名的蘑菇,戴着小红帽,整整齐齐地列着队,就像打扮时髦的模特儿在T型台上步履轻盈地跳舞。山林特别青翠,鸟儿叫声媚人,有时突然静静地爬过一条黢黑的山林子蛇,这时的心境就像在格林童话里一样。 蕈的种类繁多,成堆成簇地生长在隐蔽的灌木丛里,自得其乐地繁衍生息。听大人们说,第一次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它们,以后也往往能在同样的地方找到,因为它们一旦成熟后,孢子(种子)往往散落在四周,气候适合马上又会迅速地萌生。 有一种蘑菇很珍贵,人们叫它豆姬菇,传说是精灵的化身。有人在场的时候它特别害羞,拼命弯下腰俯伏着,看上去只是一朵雪白而鲜嫩的蕈。人一旦离开它就变成了美丽的小姑娘,站起来用手捧着露珠洗脸。我曾和别人一道拾到过它。后来母亲用它来煮肉汤,味道异常鲜美。 儿时许多美好的回忆保留在心底,儿时的许多困惑现在也依然得不到解答。有一次搬家时在一本陈旧的小学课本里竟然发现了一株名叫“刺葩儿”的标本,也不知是我什么时候采集的。我欣喜若狂。尽管它早已变得干枯焦黄,就像枝中草药,但我仍然珍惜它。
[ 本帖最后由 开心小叶子 于 2006-12-27 11: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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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1) 未认识谢穆之前,曾听我姐夫断断续续地讲过一些有关他爱情经历的摄人心魄的故事,这令我十分好奇。只要一有机会,我就要不厌其烦地打听,后来竟抑制不住渴望地想见一见这个人。 第一次赴约是在重庆南滨路上一个名叫哈姆雷特的充满诗意的小咖啡厅里。那是2006年一个春天的傍晚,气候宜人,车窗外不停地吹着和煦的风。苍茫暮色中,气势恢弘的长江在落日的余晖里无声地流淌,草木氤氲的滨江路上,华灯初放,车水马龙。 谢穆先生坐在一个环境幽雅的包房里,灯光昏暗,音乐轻柔,身旁缭绕着许多烟雾,很明显他刚抽了不少烟。我跟随姐夫慢慢进去,他看见了连忙站起来向我们点头示意。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四十多岁,从那张已被岁月磨蚀的脸上仍能看出他年轻的时候应该相当英俊。我们和他面对面坐着。虽然咖啡厅里的灯光比较暗淡,但仍然可见他满脸疲惫,眼神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从他紧锁的眉头中我预感到接下来他要讲的内容一定十分精彩,而且对他一生的影响肯定不小。我不由得在心里猜想会是怎样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会是怎样杰出而优秀的男人和女人,一种渴望窥测他人内心秘密的本能油然而生。这时,只见他迅速地抬起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当他把尚存大半截纸烟的烟头用力地摁在烟灰缸里的时候,我知道他大概是要开始了。 “这差不多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1993年,我在重庆南岸一个名叫玄塘庙的小镇上工作,我当时还是邮政代办所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玄塘庙虽然地处乡郊,位置十分偏僻,但由于这里有个连接长江南北的轮渡码头,使得这个古老而幽静的小镇终日喧闹不已,充满了勃勃生机。玄塘庙码头在当时比较有名,客轮每天汽笛长鸣,不停地往返穿梭,将南来北往的旅客络绎不绝地输送到大江两岸去。 “由于工作需要,单位上给我配了一辆‘嘉陵’牌摩托车。按照规定我每月有几天必须到附近一家制药厂的交通安全组里学习。学习的内容无非是去那里座谈‘交规’,听别人照本宣科地读几篇报纸或文件,有时候组长也代表交警支队发一些通知等。我就是在那里认识辛婕的。 “辛婕是制药厂的汽车驾驶员。她每天在师傅的陪同下,开一辆白色的天津大发,戴一双雪白的棉线手套。当时正处在改革开放的初期,百废待举,郊区大街上的汽车本来就很少,连马路都空荡荡的,更别说有年轻漂亮的女孩会开车,因此她格外引人注目。她仪态娴雅,五官清秀,外表看上去令人感到非常舒坦,同时她那丰满而纤巧的身材,走路时袅袅婷婷的步态,又无一不显示出女性的柔媚和诱惑,让众多男人见了为之动心。她真是上帝创造出来的完美尤物啊!第一次在安全组大门外遇见她,我就被她深深地迷住了,觉得仿佛一下子魂魄齐飞,她就是我的梦中情人。而那时,我也是一个活泼、健康、并有着较为殷实家境的青年。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踏上了漫长而苦闷的相思之旅,而且是没有任何回报的残酷的单相思。”2
(2) ?牐牎安渭影踩?组学习的时候,我总喜欢偷偷地观察她,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打动着我。我有时也忍不住在玄塘庙小镇的路口悄悄地等她,这里是她下班回家的必经之处。只要一见到她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她走,仿佛她的身上带有某种无形的磁铁一样。我经常凭空想象自己对她傻乎乎地求爱,而她非常害羞地欣然接受的样子。每当想到这里我都会忍不住暗自痴笑。 ?牐牎罢庋?的场景每天在脑海里无数次呈现,于是我暗下决心一定要鼓足勇气当面向她表白。在决定表白的头天晚上我兴奋得几乎整夜未眠,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练习着想要对她说的话。我对着墙说,对着书说,对我随手抓起的每一件东西说,要是旁人见了肯定会以为我不正常。即使是练习的时候,我的心也仍然怦怦直跳,有一种按捺不住的紧张。第二天下班后我提前来到布满青石板阶梯的小镇上等她,心里七上八下,像即将喷发的火山。远远地我看见了她,婀娜的身子轻盈地摇曳着向我走来。我的心几乎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当她从我旁边走过的一刹那,我赶紧低下头,感觉从脸颊到耳朵好像在燃烧,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拘谨的情绪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当我再次抬起头,她早已不在我的视线之内,我一下子失落极了,忍不住在心里反复地痛骂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像妇人一样没胆量,怎么如此孬种啊! ?牐牎八凳鞘率履巡庖埠茫?天意弄人也罢,接下来发生的事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当有一天我终于鼓足勇气,再次来到小镇的路口,独自站在那里痴痴地守候的时候,我没想到最后迎来的会是一个十分荒唐可笑的结果。那是一个秋季的黄昏,天上飘着毛毛细雨,小镇古老的青石板阶梯有点泥泞,路面亮闪闪的,仿佛抹上了一层油。小镇的尽头是一个粮店,里面人来人往,热闹异常。那位年青且肥胖的女售货员不时将铲子戳进米袋,为人们量米。我百无聊赖地看着白哗哗的大米一次又一次从她丰满的掌心里滑落,感觉那仿佛是一个正在为我漫长而无望的等候计时的沙漏。 ?牐牎昂鋈灰桓鍪煜さ纳碛按游已矍奥庸?,是她,我来不及思索,急忙追上去,拦在她的面前。她站住了,先对我笑了笑,随后又皱了皱眉。她并没有丝毫的慌乱,因为她曾在安全组里多次见过我,只是从未交谈过而已。她举着色彩鲜亮的雨伞,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蔼地看着我,好像是在问:有什么事吗?我面红耳赤,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始。 ?牐牎拔业笔辈唤鲆淹ü?安全组里的学员登记簿偷偷地得知了她的姓名,而且还了解到她刚满二十岁,比我几乎要小整整十岁。我对她的名字已非常熟悉,因为我每天都要在心里将它念叨无数遍。我心一横,将事先练习了很久的话全都抛在一边,直截了当地对她说:‘小婕,我喜欢你,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说完之后我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她会为此而生气。谁知她的表现竟比我还紧张。她羞红了脸,低下头,什么也没说。我从表情上观察认为她至少不反感。于是又接着说:‘这个星期天我想请你看电影,你愿意吗?’说完之后我顿感轻松,郁积已久埋藏在心里的想法终于倾吐出来了。我庆幸自己又做回了一个男人。那一刻我的内心一直忍不住怦怦直跳,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在等待判决的人。就当我仍在稀里糊涂地高兴之时,我忽然听见她十分清晰地说:‘我,我不能答应你。’我听了感到不知所措,急忙问:‘为什么?’她平静而委婉地说:‘我已经结婚,有家庭了,要是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怎么说啊?’她最后一句话不由得有些急促,无形之中仿佛隐约透露出一丝无奈,而且我发觉她说这句话时眼里竟然还闪烁着泪光。然后她转身朝回家的路上飞快地跑去,那举止惊惶得就像个小姑娘……”3
(3) “什么?什么?她还这么年轻,刚满二十岁,就已经结婚,有家庭了?当我得知这个不啻于五雷轰顶的坏消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伫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在那一瞬间,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感觉自己那颗不识时务仍在急促地跳动着的心好痛,好痛。那一刻,我仿佛从阳光灿烂的云端一下子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事先曾设想过她千种、万种的回答,但这是我唯一没料到的最为荒唐可笑的答案。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突然判了死刑的人.上帝给我开了一个太大的玩笑,居然让我迷恋上了一个已经结婚不能爱的女人。 “‘我已经结婚了!’她说,‘已经有家庭了!’她的这两句话一遍又一遍在我的耳边回响,字字句句都像插入我内心的一把尖刀。我痛苦极了,跑到一个小火锅店里,随便要了几个菜,一杯一杯朝肚里灌酒。没一会儿,桌角下就堆满了啤酒瓶,不胜酒力的我也很快就迷迷糊糊的了。我不知后来是怎样连滚带爬地回到家,也不知我今后应如何开始新的生活。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独自喝醉酒,身体虽然难受,但心里的痛更甚。 “我从此常常借酒消愁,常常一个人跑到怪石嶙峋的长江边,对着空旷无人的河滩大声叫喊,以释放心里的痛楚。一想到她答复我时那种万般无奈的神情,我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麻一齐从喉咙涌上来,使我感到异常地难受。有时候,在我头脑冷静的那一瞬间,我会很理智地告诫自己,既然人家已嫁作他人妇,已有了归宿,就应该忘记她,让自己的这一份爱永远封存。不过很快我又拒绝了这种并非发自内心的决定。 “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以让我忘记她,谁知我根本就做不到。时间隔得越久,她的模样就越是清晰,她优雅的身姿几乎每夜都飘然来到我的枕畔,伴我入眠。我明显地消瘦了,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不是我太痴情而是由于爱得太深。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她,每天只要一下班,我就骑着摩托绝尘而去,生怕偶然在镇上遇见她,重又唤起我对她的思念,燃起爱的希冀。可后来我发觉这种刻意的逃避不仅毫无用处,反倒使我越陷越深。 我时常回忆起那天她拒绝我的时候,她在言语间所流露出来的无奈和眼睛里偷偷闪动的泪光,我总觉得她内心应该是愿意接受我的,只是迫于传统压力和思想的束缚,使她不敢答应而已。我想到了自己真要是和她在一起,会出现什么情况?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家人,朋友以及周围生活圈子里的人从此会怎么看待我们?不过只要一想到她,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既然忘记她是不现实的,那就抛开一切勇敢地去爱吧!我愿意承担一切压力,甚至愿意为她而死,因为我实在太爱她了…….” 讲到这里,谢先生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他伸长脖子,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五官端正的面颊上,涌现出明显的潮红。他的双目炯炯有神,在昏暗中闪烁着异样的亮光。他说话的节奏异常急促,内容也不假思索,就这样滔滔不绝,一气呵成。我认为也惟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真实。我突然感到,在那张苍白面孔上所流露出来的极度迷醉和亢奋,使他看上去竟然有点像一个正躺在病床上不停地讲着呓语的高热患者。 谈话不知不觉持续到深夜。从咖啡厅里出来,南滨路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已经疏疏落落,熄灭了很多,而长江对岸高楼层叠、鳞次栉比的渝中半岛,却依然闪烁着繁密而绚烂的灯火,天空里似乎还隐约地飘扬着靡靡之音,仿佛那里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姐夫默默地开着车,听着音乐,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我倒在座椅上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4
(4) 姐夫是一个商人,同时又是个自命不凡的三流作家。他和谢穆已认识了很多年。谢穆与辛婕哀婉曲折的生死恋结束后,谢很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倾诉,并打算将它著述成册。谢过去爱好文学,曾号称南山诗人。他自己也完全能写,只是苦于目前他掌管的企业盘子太大,事务繁冗,实在腾不出精力和时间。于是他想到了姐夫。谢的意图很明确,只想找个人将他的故事记录下来,然后不惜重金让它出版。他希望这本书将来不仅能够在市场上窜红,并希望与他分手后现仍然独身的辛婕能够有机会读到这本书,而后彻底明白他曾经为了这段恋情耗尽了多年的心血和光阴。 第二次谈话的地点约在江北机场附近一个环境清幽的农业生态园里。去的时候路上有点塞车。姐夫不熟悉方向,好几次走错了。谢穆先生开着自己的奥迪,从车窗里微笑着探出头来,忽前忽后地引导着我们。听姐夫说,谢的企业目前正准备搬迁,要进行大开发。没想到他这么忙,竟然还愿意抽出时间来谈这种风花雪月的往事,由此可见他对这段感情倾注之深。谢的行为也同时让我从另一个角度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从那以后,我决心继续努力,”谢刚在生态园的茶楼里刚刚坐定,就迫不及待地接着上一次的谈话切入了正题,“我不止一次地幻想着自己的爱终于有一天感动了她,使她为了我敢于冲破一切世俗的樊笼,投进我的怀抱。安全组的学习让我想到了一个接近她的好办法,她开的那辆天津大发是他们单位的,在没有任务时是不能私自开出来的。据说她的驾驶技术并不高,因此每天上班还必须由她的师傅陪同。我决定花钱雇一辆车来让她继续练习。这样我就不仅有机会和她进一步接触,而且可以近距离欣赏到她美丽的面容,每当想到这里我的内心就忍不住激动。 "我费尽力气为她找了辆车,要知道在那个年月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我几乎调动了所有的人际关系,最后终于托朋友找到了当时在一家国有企业开车的一个驾驶员,与他约好第二个星期天的下午偷偷地将单位上的一辆长安小面包开出来,并让他来负责训练她。我预先支付了200元钱给那位面容清癯,头发有些花白的司机。据说他家中有不少小孩,日子过得十分拮据。他接钱的时候非常紧张,双手一直忍不住颤抖,由此可见他从未这样揩过公家的油。而这200元钱在当时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它几乎接近于我一个月的工资。 “我很高兴终于找到了车。于是我在下一次学习的时候很早就来到了安全组,我准备用一种轻松的口吻来邀请她星期天和我一道去,仿佛找一辆车不过是我的举手之劳。 “那一天下午我坐在安全组的长椅上,有些神经质的在那里独自悄悄地嘀咕着。我在内心里偷偷地祈祷,希望她不要拒绝我。学习的时间早已到了,学员们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可是我在人群里却仍未见到她那令人期盼的身影。”(5) “后来她终于出现在工厂的大门口,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步履匆忙地向学习室方向走来。她薄施粉黛,面容苍白,在喧哗拥挤的人流里显得清丽脱俗,仿佛鹤立鸡群。我赶紧起身迎了出去,在大楼底层光线昏暗的走道里拦住她。她对我和蔼地嫣然一笑。 “自从上次在玄塘庙小镇的青石板阶梯上对她表白之后,我一直都在有意躲避她,尽管后来和她在安全组里遇见过几次,但我们都表现得很平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她甚至都不用正眼瞧我。她的这种掩饰虽然令我感到轻松,但同时又使我非常失望。 “由于她当时出现得十分突然,我在大楼底层拦住她时竟有些犹豫。她停顿了一下,见我没什么反应,便转身进了学习室,走到学员较多的地方坐下来。我在后面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身材如此靓丽,我禁不住想入非非起来。 “那时我已经知道了她不是重庆人,为了将户口从邻近的小县城迁移过来,才不得不匆忙地结了婚。我打听到她和她丈夫的关系并不好。她的丈夫好赌,经常使得他们的家庭在经济上陷入尴尬的窘境。即使到了多年以后他们做生意变得非常富有,但仍然因为她丈夫的不良嗜好而随时濒临破产.最终他们不得不离了婚,当然这都是后话。我当时听说了她的遭遇曾深表同情,甚至觉得这是她极有可能接受我的一种契机。 “我知道她很在乎别人的冷眼及闲言碎语。不过,我这颗自以为纯洁高尚的心却从未想过要回避什么。于是当学习告一段落,中途休息的时候,我悄悄挪了挪位置,坐在了她的身后。大家都在天南地北地闲聊,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抬起手臂,想悄悄地触碰一下她的身体,让她转过脸来。就在我的手指还差2、3厘米就要挨到她的时候,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我不由得停住了。我感到她尽管没有回头,但显然已察觉到了我冒失的举动,因为我突然发现她那裸露着的白皙而美丽的双肩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我愣在那里,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就跟冻僵了似的。直到旁边的学员觉得奇怪,开玩笑地大声问我想干什么,我才回过神来.我顺势抬起手臂,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回答说没什么啊。幸好他们没有再问。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庆幸能骗过大家,更希望一直未回头的她不要生气。过了好一阵,我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表现真像个小丑。 “后来,学习结束了。说实话,组长最后讲了些什么我全然不知,一直在急速地思考怎么找机会跟她提起那件事。她径直起身朝外面走,我赶紧跟出去,没有理会自己停在门外的摩托。走出工厂大门,我朝四下里看了看,追上前去再次拦住她。我怕她不高兴,更害怕自己失去勇气,于是,不等她开口,我便急匆匆地说:‘小婕,星期天有没有空啊?’她抬头看了看我,有点怯生生地回答:‘什么事啊?’‘我们边走边聊吧!’我故作轻松地说,心里却紧张得直敲小鼓。她没有拒绝,默默地减缓了速度跟着我走。我不时偷偷地打量她。我头一次发觉,原来和自己心仪的女人并肩而行竟如此美妙。 “我故作轻松地说:‘我找朋友弄了辆长安面包车,打算星期天出去练习,你去不去?’她听了显然十分惊喜,眼睛不禁一亮。她微笑着说:‘真的吗?那可太好了!谢谢你.我每天跟着师傅,压力很大,独自操作的时候又少。我正为此事而苦恼呢!’“我对她说:‘星期天下午两点钟我在玄塘庙公交车站等你,可以吗?”只见她嘴角俏皮地上扬了一下,几乎觉察不出地微微点了点头。她有意加快步伐,将我扔在了身后。和上次一样,她竟像个淘气的小姑娘,突然飞快地挪动着脚步奔跑起来。直到她曼妙的背影消失在人丛中。我才表现出内心由衷的喜悦。我也骑着摩托一路狂奔到家,感觉好像是飞回来的。我躺在卧室的床上,禁不住用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生怕是在做梦。我不由得开始猜想她是已经愿意接受我了吗,如果不是,怎么会这么爽快,一点也没有推辞啊,我不禁默默地感谢上苍,心想上天待我真是不薄啊,把如此美妙的女人赐给了我。不过,后来我才发觉自己的想法太乐观了。”
(6)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个星期天,那一天轮到我在单位值班。我未到下班时间便提前溜回家里。天气很热,是重庆惟有在漫长夏季才可能出现的白云蓝天的日子。江边码头上,大大小小的轮船安静地停泊着,褐色的甲板在阳光的暴晒下闪闪发亮。在这个酷热的季节里,每天街上的行人十分稀少,树木也一动不动,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些烦躁不安。我将自己的衣服从衣橱里全扔出来,一件又一件不停地挑选着,不知道穿什么才好,那举止就像个小女生。 “然后,我急急忙忙赶到那个驾驶员的家里去叫他。我记得他姓唐,个子很高,有点驼背,看上去面黄肌瘦,精神状态十分不好。他就住在玄塘庙码头附近的荒山坡脚下一所简陋的平房里,门前有株瘦瘠苍老的梧桐树。看见我,他表情淡漠地叫我去他家坐一会儿。我看看表,觉得时间还早,便走进去。 “他的家显然非常拮据,所有的摆设都很陈旧。3个小男孩围着一张掉漆的大方桌坐着,不约而同地转过小脑袋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一会儿,他肥胖的老婆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几碗葱香气味浓烈的面条,一边走一边对我说:‘小伙子,还没吃饭吧,来,随便吃点。’说着就把一碗面条塞到我的手上。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我竟然真的忘了吃中午饭。 “我们提前来到了玄塘庙车站。那位姓唐的驾驶员将车停靠在路边。我的心里依然有些烦躁,不时透过反光镜打量自己,看自己的头发是否整齐,衣服的搭配是否合理等。很快约定的时间到了,我有些激动起来,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来的方向。我想象着她微笑地走来,向我和唐师傅自然大方地问好的表情。这时,只见唐在驾驶室的座椅上不安地挪动着,然后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咦,两点钟过了哦!’我一时无言以对。 “‘怎么还没有来啊?’我在心里问自己,不由得有些心慌,也有点惭愧起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过去了,依然不见她的踪影。‘怎么了啊,会不会是我没说清楚地方啊?’我扪心自问,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时,又听见唐师傅沙哑的声音:‘小谢,有没有弄错时间啊?’‘没有啊!’我无可奈何地回答。天气太热,汽车很快被晒得滚烫起来,唐师傅坐不住了,下了车,在车前车后来回地走动。我心情愈加烦躁,故意不下车,独自呆在驾驶室里生闷气。过一会儿唐师傅又问:‘小谢,你朋友到底还来不来啊?’当然,他没有得到答复,回答他的只有我无声的苦笑。 不知不觉间,太阳开始渐渐西斜,驾驶室里温度实在太高,完全无法继续坐人,我们只好躲到路边远远的树阴底下,找了个买香烟饮料的小摊,一边喝水一边继续等她。我满脸失望,低头频频地看表.时间就这样白白地流逝过去了,我不由得开始暗自心疼我那200元钱。我想,要是那天在安全组外面的人行道上拦住她时,如果我的虚荣心不那么重,将自己曾为此付过钱的细节告诉她,也许她今天就不会这样随意不来了吧。我越想越认为是这个道理,于是便在心里反复地咒骂自己,甚至忘了去责怪她。 “我耷拉着脑袋,走上车,坐在发烫的座椅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唐师傅看见我上了车,急忙跟过来。他拉开车门,将一条刚在路边山泉里浸泡过的冰凉的湿毛巾递给我,然后坐下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热!好热!’我坐在车上一动也不动,目光有些呆滞,心里仍在痴痴地想:‘她怎么就不来了?害我白等了半天,还花了200元钱。我真他妈愚蠢……’想到这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唐师傅,想对他表示一下歉意。谁知他理解错了,不等我开口,便迅速地抢着说:‘小谢,你看我们在这里半天了,你朋友最终还是没来。干脆我们不要等了,我陪你单独去练一下吧!’很明显他担心我会找他退钱。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勉强地笑了笑。这时听见他又说:‘或者,我们都不去练了,中午大家都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了。不如再去我家让我老婆炒几个菜,我陪你喝点酒,把所有的烦恼统统忘掉吧!’听了这话,我方才知道原来他外表看上去麻木不仁,实际上内心却有数得很,他大概早已猜到我苦苦等候的是一个女人。”
(7) “那一天她竟然接受了邀请却并没有如期赴约,这件事对我的打击非常大,它不仅约束了我进一步追求她的念头,而且彻底打乱了我的生活。我仓促地结了婚,有了小孩,不久又离了婚。后来我再次经历了结婚和离婚。不知为什么,在个人情感问题的处理上,我总是感到迷失和怅惘,就像只无头苍蝇,找不到自己真正的目标。家庭对我来说仿佛只是个驿站,而我却老是扮演着驿站中那位可怜的蓄势待发的旅客。如今这件事已过去了很多年,但我还是会禁不住常常想起那个酷热的下午,试想要是那天她真的赴约将会出现什么情况,也许,我从此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然而,生活真如此简单吗? “我想不通她既然不愿赴约又为什么要答应我?难道只是为了敷衍我,让我当时不再继续纠缠她。‘不,不可能。’我坚定地对自己说。我始终不愿相信这种简单乏味而又令人失望的解释。我觉得刚开始时她应该是很高兴、很真诚地答应我的,可后来回去仔细一想,感到这么做不太合适,于是迫于压力,最终不得不放弃。如果可以拿两种解释来作选择的话,我更宁愿相信后者。 “后来不久我因为工作调动离开了玄塘庙,同时也离开了安全组,从此失去了和她碰面的机会。多年来只有在梦里,我还会重新回到那铺满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阶梯的小镇,回到那终日喧嚣不已的轮渡码头,我时常梦见自己站在小街的路口痴痴地等她,然而却始终未曾见到她美丽的面容,她就这样在我的世界里彻底地消失了。” 讲到这里,谢先生双手捧脸,并用手指轻轻地揉弄着自己的眉宇和额头。显然,他有些疲倦了。这时,姐夫问:“杨杨,怎么样啊?谢总说的你都记下来了吗?”我翻动着手中的笔记本,查看着里面的记录,回答说:“还好”。于是他们开始闲聊起来。 我们选择的这个包房光线很好,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进来,使人感到很舒适。窗外是生态园新栽培的成片的果林,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片鲜亮葱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清新感。这时,谢先生提议出去走走,我们都欣然接受。 吃晚饭的时候谢穆突然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一瓶酒来,提议和姐夫干几杯。姐夫平时在家从不喝酒,但今天显然不便推托。那酒是洋酒,我以前和川外的同学一块儿在酒吧里喝过,但都加兑了冰块或脉动等饮料,因为洋酒往往看似温柔,实则暗藏杀机。今天见他们二人什么也不兑,就像两个土包子那样只知道一味拼命地灌,我就猜到准出问题,但又不便干涉。果然不久姐夫就醉了,一塌糊涂。我打电话叫他驾驶员来,好不容易才将他弄回了家。
(8) “从那以后大概有七年我没见过辛婕,但也从未有一天真正忘记过她。”第三次谈话刚一开始,谢穆先生就讲了这句铿锵有力的开场白。他眉头深锁,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那时我们三人正在一个名叫“浣溪沙”的农家乐阁楼上,眺望着脚下郁郁葱葱的南山。南山在长江南岸,看上去并不高,但是却有峰,宛延曲折,突兀有致。这里不仅林木蓊郁,四周充满了鸟语花香,而且曾被媒体誉为替城市过滤尘埃的“肺”。当时正临近黄昏时分,夕阳还未将自己最后的一抹余晖散去,披满苍松翠柏的重峦叠嶂背后,金色闪亮的长江横亘在天际,就像一幅美丽而炫目的图画。据说蒋介石和宋美龄抗战时期建造的公馆就坐落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现在已是珍贵的文物了。 到这里谈话是谢先生提议的,因为他特别喜欢南山之上的田园风光。他说这个农家乐度假村虽然很小,环境也算不上奢华,但却是他终身难忘的地方。公元2000年8月6日那个满天繁星的夜晚,他和辛婕就是在这里终于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男女之情。此后他们恋爱的足迹遍布城市的大街小巷。那一夜他们相处的过程虽然短暂,但由于它酝酿的时间跨越了世纪,漫长得几乎足以使沧海变成桑田,因此仍然可以将它形容为惊天地、泣鬼神。 “再次见到辛婕是在当时南坪最大的一家美容院里。我记得这家美容院的名字叫辛田。”谢穆接着说,“那是2000年元旦前夕一个冬日的夜晚,仔细计算起来,和我当初离开安全组差不多已相隔了将近七年。那一天落着小雨,天气十分寒冷,我忘记了带伞,独自一人在南坪邮政大楼下面热闹的大街上闲逛。我早就听说辛婕和她姓田的丈夫在这附近做建筑工程发了财,后来成立了个辛田集团,除了搞房地产开发,还兼营其它行业,生意做得非常大。于是当我在街上远远地瞧见这所美容院闪烁不停的霓虹灯招牌的时候,我心里忽然一动,心想何不去那里凑凑热闹。于是怀着悠闲的心态,我还真的抬脚跨进了门,并在那里出乎意料地遇到了她。” “七年未见,她姣好的容颜依然楚楚动人,只是在气质上凭添了几分成熟少妇的韵味。她蓄着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高高的马尾辨,看上去格外年轻而精神。她穿着黑色的羊皮猎装,纤腰窄袖,胸部高高地隆起。她与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一道站在光线柔和的吧台后面,脸上布满了喜气洋溢的笑容。要不是事先知道,还真的看不出她竟然就是这里的老板娘。看见我,她眼睛一亮,随即又变得若无其事。她显然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在此之前我从未进过美容院,也分不清什么叫做按摩或洗脸。因此当她大方而热情地迎上前来,温柔地问我需要什么服务时,我一时木讷,竟不知如何作答。她笑了,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灿烂,连她身后那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也互相交换着眼色,微微感到有些诧异。 “直到又过了半年之后那个满天繁星的夜晚,当我们二人终于如愿以偿,在‘浣溪沙’阁楼上赤身裸体地拥衾而卧时,我问她可否记得临近2000年世纪之交那个寒冷的雨夜,我们在辛田美容院首次重逢的事,她遍体香汗,娇喘吁吁地点着头。我询问她当时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古怪。她回答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大凡到美容院来消费的男人,莫不心怀鬼胎,就像偷腥的猫儿溜进了厨房。尽管她的美容院一再声明并不做那种龌龊的生意,但仍然有不少人借故对她提出非分之想。因此那天她见我一点也不在行,不知为什么就特别高兴起来,也顾不得掩饰了。
(9) “那一天在辛田美容院的楼上我洗了个脸。我躺在席梦思床上,闭上眼,脸上还敷了一层潮湿的面膜。我一动不动,任凭美容小姐摆弄。我听见辛婕中途悄悄地进来过两次,但都没有和我说话,只是小声地叮嘱小姐仔细一点。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有在意按摩小姐的手法,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她的身影。我偷偷听着她柔美动听的嗓音,心里十分感动,想和她说点什么,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洗完脸我略微打了个盹,下楼的时候已差不多十一点多钟,楼下大厅里已变得十分安静,吧台背后的那几个小姑娘也不知上哪里去了。辛婕独自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看见我,她很快站了起来。显然,她一直在等我。 "大厅的灯光依然十分柔和,辛婕站在旋转楼梯的路口,手扶着栏杆,仰着头,看我慢慢地走下去。朦胧光线中,她清秀苍白的面庞显得分外迷人。大概由于天气寒冷,她披了一件貂皮大氅,看上去显得雍容而华贵。她微笑着为我沏了壶绿茶,什么也没说。我也感到有许多话仿佛拥堵在喉咙口,竟一时不知如何倾诉。我们为付钱的事客气了半天。直到她小心翼翼地将我送到门口,即将分手的那一刻,她才突然像一只美丽的小鸟似地偏起脑袋,用一种勇敢的神情迎接着我直视的目光,小声地问我:‘你还来吗?’我点点头,缩着脖子,一言不发地顶着门外稠密的凄风苦雨走了。” “后来我并未再去,因为那段时期我的生活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本来早在几年前就已升任区局的主要领导,在仕途上看来好像一帆风顺。但没想到有一次为安装电话收费的问题我们和电信局发生了工作摩擦,我向市局请示后将他们如雪片般往来的电报暂停了几分钟,致使重庆局部地区的通讯一时陷于瘫痪(这件事当时曾惊动了国务院,被当作重大过错事件,甚至连‘美国之音’都为此作过报道)。事后我不仅被停了职,而且还受到了记过的处分。直到半年后我才恢复职务,得以重返领导岗位。 “就在那些心情郁闷的日子里,我时常会想起辛婕,想起那天晚上分手时,她勇敢地偏着头问我:‘还来吗?’,那依依惜别的神态。我常常借故绕道从美容院门口经过,希望能再次看见她,可每次都扫兴而归。有好几次我打算鼓足勇气进去找她,但一想到自己失落的处境,便又放弃了。我感到自己和生活阔绰优裕的她已有了明显的差距。 "然而我并不知道,那段时间恰巧也是她最愁苦的日子,她和她嗜赌如命的丈夫已经分居,关系正处在十分微妙的阶段,应该正是我追求她的大好时机。那天晚上她在美容院的吧台后面一直独自等我,并亲自将我送到门口,实际上就是对我的一种暗示和鼓励。遗憾的是我当时并不明白。我就这样与自己梦寐以求的女人再次擦肩而过。 “直到又过了半年在‘浣溪沙’阁楼上的那个盛夏绮丽之夜,我从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沉醉中清醒过来,才从她倪喃的话语中得知了这件事,于是我便倍加珍惜这个夜晚。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是2000年8月6日,恰好正逢旧历的7月初7,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同时也是中国的情人节。我们二人相拥着郑重立下誓言,约定在每年旧历的这一天晚上,无论生活发生什么变化,我们都要重新登上南山来这里聚首。即使由于岁月变迁,‘浣溪沙’或者已经消失,两人或者相距天涯海角,甚至连相貌也变得老迈不堪,白发苍苍,都不准违约。如果其中一人提前得到天国的眷顾,只身赴丰都旅游去了,那么剩下的另一人也必须如期来这里通宵达旦地守候,直到拂晓的号角在车辚辚、马萧萧的城市上空清脆地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