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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乐狂

《胭脂泪妆(董家花园)》 文 / 蔓殊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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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4 21:50: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生命是在刀尖上的舞蹈,流着鲜红的血,剧痛着也要顽强地支撑下去,并且一定要舞至绝美。而硕大的花园仿佛沉重的铅块,再惨烈的呼号都牢牢地铸入其中,没有透出半分的可能。就像董氏那些明争暗斗的妻妾,衣鲜食美的表象,寂寞残忍地搏杀,最后全都被大肆地蹂躏屠戮,践踏为泥。在这个花园里面,到死了一只脚也没能迈出去……终日在花园里飘浮,是淡铅色夜空里一线线看不分明的沉香的烟,嘉年孤另另地站在寂无人声的花园里,在一块桃花绸巾之后仰望她心目中苍青色辽远无际的天空,单薄苍白的女孩,如同一个风都吹得走的纸人,她剧烈的痛苦只不过是死囚在头颅被砍下时颈血飞溅上白绫的数滴绝艳,在这尸骨成攒的花园又算得了什么?
  
  再一次听见《牡丹亭》的唱腔是在清晨,云南夏日的天气,早晚清凉,黎明更带些许寒意。淡青色的晨光伴着歌声如水一般从花窗的每一个精巧的缝隙里流泻进来,“素妆才罢,款步书堂下,对净几明窗潇洒。”一样的也是正旦凸现在虚无如烟的贴旦和老生的唱腔中,而且就在窗外的院子里行着她轻盈如秋叶的台步。乾英支起身仔细地听着,臂弯中的桃儿绵绵地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转侧,顺势抬手揪一下他的耳朵:“整啥呀,这么大清早地坐着,小心着凉。”乾英忙把共枕的女人推醒道:“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唱昆曲?”桃儿闻言静静地听了一会疑惑地说:“哪有呢?没有呢。”“不,真的,有人在唱,是老本《牡丹亭》中的闺熟一出。”乾英不信桃儿没听见,恨不得把赤身的她拖出被子。曲子依然不紧不慢地唱着,可桃儿就是听不见,乾英于是猛地推开窗子,歌声戈然而止,院子里除了盛放肥美的蔷薇们,别的什么也没有。
  
  到了中午临近吃饭的时候,乾英从军署回来,骑在马上正见着厨子杨妈背着一大篓菜到了门口,身后有一个送鱼的小厮,手中提着一条用草绳系着的红色肥大鲤鱼。正巧迎着领着杏儿的淑月出来,淑月看到那鱼,脚在门槛上悬了一下又退了回去,不知对杨妈说了什么,只见杏儿赶紧转身跑着回去,不一会,做花工的汉子张年就端了一个木头盆子飞快地跑来,把那鱼解了绑放在盆里。和杨妈恭恭敬敬地抬着盆进去了。乾英看着好笑,领着副官过去,下马,交缰,一脚迈进门里,对守在门边上的姑妈说:“今天中饭是怎么个做鱼法?看把你们慌成这样?”淑月轻斥道:“又在那胡说八道,这回谢天谢地,买菜买回一条封魂锁,两天后就见效了,不用我们去请人画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哈哈,就你们信!”乾英说:“如今什么年代了,都讲科学兴邦了,还信这个。”淑月皱着眉道:“不要这样说,桃儿都跟我讲了,说你几天都做差不多的梦,亡人当中就只有吉云唱昆剧,而且《牡丹亭》又是她唱得最好的一出,你梦里的不是老三的魂魄还会是谁?这么做下去我们不想点法子,还不知最后会唱出什么来。”乾英听了倒吸了一口冷气,半天答不上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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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4 21:51: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第二天,就是嘉年拆纱的日子了,眼睛好不好,纯看这一回的结果。淑月当晚就烧了一夜的香。可是,奇怪的事又发生了,乾英于清晨半梦半醒之中又听到了那场一直在进行的老本昆剧《牡丹亭》只是,这一次已是唱到最经典的一出“惊梦”了,只听得那柔软而缠绵的唱腔幽怨地迂回,轻轻地绕着绕着,从花雕里钻进来,“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得彩云归,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好个秋水轻歌,幽怨华年,只教人觉得嚼词溢香,听曲生恨。把乾英这个大男人也引逗得一片宋玉情怀,十分卫郎消瘦了,“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乾英今夜没有和女人同床,却被这绝艳的曲子所魇住了,他梦游一般直直地坐了起来,被这丝索一般的歌声牵着,着一身对襟白缎睡衣,像条上了钩的大鱼,鲜活地牵出了房间——那个美丽而娇弱的小旦,她在哪里?他摸索着,随着昆调走,湿润而晶莹的昆腔,又像女子长长的洁白水袖,柔软而光润,乾英握着它,一步步地向前走,迷茫中,拐进通往西院的花巷,这一介武生竟也如戏里书生一样柔情滥觞起来,他渴望见到那个有着如花容貌,倾国幽艳的丽娘,他仿佛已归入了这一出戏,成为那个叫做柳梦梅的男人,直直地到她的庭院里去,享受那“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的迤逦春梦。昨夜下过一场雨,桃花早谢了春红,已是九夏郁郁繁枝,窗外芭蕉碧绿的叶子叫乾英碰着了它的株儿,便一低头,让一颗露水如珠地滑落下来,清脆一声砸在他的头上,裂为数瓣。乾英也在此时被惊醒了,他睁开眼睛——他竟来到西院西屋的门前!正厅里的嘉年已经早早起来,盛服而坐,两条长辫子盘成双缳,绢花钻钿华美,鹅黄偏襟双袖大镶夏衫,宝蓝韭叶掐牙,下着裙,襟片是粉底玉兰画鹂绣片。桃花绸巾依然裹着她的双眼,硕大院子的清晨极其寂静,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想刚才的梦魇,乾英只觉得一阵晕眩,十年前的前院旧事如冰刀般直入胸膛,冷气直嗖嗖往上串,赶紧用手扶着门才没有滑跌下去。“哥哥,我知道是你,你来得真早,我马上就要看到你了。嘉年端坐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声音极脆滟。他看见她抿了胭脂的嘴红如珊瑚,左脸上有一只甜美的小酒涡儿。
  
  结果很快出来了,拆了纱的嘉年还是白睁着一双美丽的眸子,什么也看不见,这让大家十失望,但也是路易贝安预想中的结局,他叹了口气说:“只有七成的把握,而令妹也许就属于那不幸的三成中的一个吧。”并表示不收取任何医疗费用,董家也没有办法,只好私下打了红包给他,再请了一餐好酒饭,让他和助手一起回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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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5 20:5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黄昏,乾英呆呆地坐在正厅的雕背靠椅上,几上的茶已经凉了,正院安静得有些怕人,被鱼锁封住的附在花上的阴魂都已沉寂。明明一夏的华艳,却满园的荒凉,乾英烦躁得有些恐慌,砰的一声把茶碗砸在托上,大喊道:“来人啊,人都到哪去了?”好半天,才见杏儿过来,后头跟着一个婆子一个丫头,他一瞄,婆子手中果然提着煮好的茶,“让少爷见怪了,刚才促着他们烧茶,没有照应过来,三十年陈的普洱,稀罕物儿,太太不敢让下人使着糟蹋,就叫我应时儿去拿的。”杏儿果然伶俐,没等乾英责备就抢了话说,婆子过来,将手中的铜壶一倾,乌黑透着红亮的茶汁就出来了,斟进茶碗里,香雾氤氲不散。那丫头又过来,把提笼打开,从最上面一屉拿出一盘五碟茶点,有蜜饯瓜子绿豆饼青梅燕窝酥几色。“好了,”乾英一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慢慢吃就是了。”一行人便一个接一个地迈出门槛出去了。
  
  半晌,已是夕阳返照的时候,阳光直直地晒上东屋,只在正厅打着过路,却也有不少透过掩着的六合门进来,乾英低着头有点犯困,却见门外迈进一只小脚来,如意云头的凤回头钩鞋,天青色大衫镶裤,前襟如袍极长,已及小腿下半,是嘉年进来了……她还是水蓝钻钿头面,亭亭双缳,月白棉绸旗式长衫,有天青色的栀子花枝从腰间伸出来,她全身透着阳光,有一种类似瓷器半透明的娇艳,女孩是被陈妈扶过来的,两只眼呆呆的,慢慢地像他走过来,乾英坐着,看着她,她伸着双手走到他边上,跪下来,攀上他的膝,悲哀地说:“哥哥,我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乾英没说话,默默地看着她宽大的衫袖轻轻地滑落在肘上,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孩,极少见过阳光,被黑暗哺育得如此美丽,肌肤皎洁如月,腰肩绵软如蛇,他恍惚中只觉得一匹娇贵的丝绸搁在自己的膝上,冰凉而柔软。“哥哥,我是一个瞎子,没有人会娶我,只有哥哥可以收留我,哥哥,求求你……”她哭了起来,把脸埋在他的长袍前摆上,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握得那么紧,紧到她的身子都微微地发起抖来。乾英慢慢地抚摸着她,他只消一只手就可以完全地握住她的脖子,那么纤细的脖子,滑腻的肌肤宛如美玉,他摸到她的下鄂,握住,迫使她招起头来——那样深的两汪潭水似的眼睛,长长的腱毛是潭水边的兰芷,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面容倒在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清绝的滟滟的波影,他抱她起来坐在自己的膝上:“嘉年,你不要骗我,你到底看不看得见我?”“我没有,我真的看不见,我还是老样子。”“不,你在骗我,你在使什么小花招?嗯,女人?”乾英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紧,她痛呼出声,埋脸在他的怀里,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领襟:“哥哥,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是瞎子。”乾英于是感到她颈间淡淡的甜香,她抓住他的胸襟面向他,美丽的杏眼里淌下大滴的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刹那间心软了,松了手,轻轻地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温柔地说:“妹妹,没有治好你的眼睛,你要我怎么办?”“只要哥哥对我好就行了,我不嫁人,也无人可嫁,只要哥哥惦着我,常来看我……”女孩突然觉得自己说话过于直白,于是羞红了脸,让他想起了春天西院的那一树桃花,他抱着她站起来,走出正屋,迎面是黄昏下郁郁的梨树,“你还记得么?你小的时候,让我背你,你那时刁蛮得不像话,可为什么此时却化成了水呢?”乾英一边说着一边感伤:“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推你,现在说媒的人肯定踏破了你们家的门槛呢。”嘉年什么也没有说,她微笑地抬起头来,仰脸向他,俨然有了一种骄傲:“所以你要对我好,一定要对我好……。”通往东院的花巷,淑月远远地看着。半晌,她木然转过身去,慢慢地离开了。夏天的植物生长极其茂密,在愈近的夜色中有了沉沉的黑影,然而最后的一点阳光依然是灿烂的,迎着它的表层枝叶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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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5 20:58: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后院有一个荒芜的鱼塘,在乾英的记忆里是落英归宿的地方,董家老爷还在世的时候,鱼塘边开满了香艳的杜鹃,在杜鹃的花下,游弋着一群美丽的鱼。那时的乾英就和小姐在鱼塘边追跑着玩……如今乾英已坐在池边,穿一件雪白的对襟夏衫,拿一柄还透着绿意的蒲扇,指挥工人修整鱼塘。这英俊的少爷此时的嘴角已显出一点大族老爷的陈腐气来,仿佛是董家老爷年轻时的样子——而时光已经逆转回来,当鱼塘修好之后,乾英张着嘴靠在红木躺椅上睡着之时,边上还有两个丫头一边打扇一边捶腿,这只不过是花园回光返照的一种假像,因此淑月看到时竟呆怔怔地站住了,风吹着她玉色繁结的绢花和雪青色的长裙,叶面反照的白日的珠光使她的容颜有了一种苍白而潮湿的光影。对面来了两个花工,一人端着一盆锦鲤,哗啦一声倒进了鱼塘,金玉满堂的繁华生年,一时想起了太多——淑月在中午的日光下彻底地晕眩起来,她轻喘起来,用手支着额,忽然感到脖子上一凉,“妈妈……妈妈……”是嘉年,她缓缓地回过头——嘉年又大又亮的眼睛正直瞪着她,“妈妈,我会用棍子走路了,我可以在花园散步了,我听到这呼吸的声音就知道是你,妈妈,你是怎么了?”淑月转过身去仔细端详着她的眼睛:“嘉年,你的眼睛,你看得见么?”她拿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一下,她没有任何反映,直直地瞅着她,叫她心里一阵哆嗦,她看到小桔在后面,就斥责她道:“谁叫你把小姐扶出来走这么远的?”嘉年抢话答道:“我现在想出来玩了,太阳这么好,我想出来走走,就叫小桔领我出来?”“你喜欢太阳?你不是一直喜欢呆在屋里吗?”淑月诧异地问“因为,哥哥他来了,我想跟着他……”嘉年慢慢地说:“我喜欢乾英哥哥,他走到哪我就想跟到哪……”她越说越慢,但一双大眼直直地瞅着她,最后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不用管我。我想如何你们也管不了我,我是个瞎子,我又能做得出什么来?”淑月听了惊骇地望着她:“你在说些什么呢?”嘉年并没有继续回答她的问话,只是低下头来自顾自地微笑,忽然,她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面向乾英睡觉的地方,淑月别过脸去,原来桃儿来了,她端了一碗酸梅汤来,一身轻红小衫,油光水滑的大辫子随着撩扰的举止动得活灵活现,乾英笑着抓住她的手,两个人拉扯了一阵,桃儿就势坐在他的长椅边上,娇笑着撕打起来,“那是谁,谁在和他闹着玩?”嘉年问道“是我新给他的使女,他若肯纳她,将来也是个妾。”淑月答着,她一直关注着嘉年的眸子,那一直是深深如潭的,没有任何灵动的光景,但悲凉之色却如泪水一般从她看不见的眼里流淌出来。她咬了咬嘴唇说:“你不必那么关心他……于我们董家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别家的男人罢了。”言毕便凛然扭过头去道:“小桔,我走不动了,你给我叫一顶凉轿的来,我要坐着回去。”所谓凉轿,不过是夏天的长藤椅,固定在两根粗竹管上的抬轿,不一会,两个男仆过来,小桔扶小姐坐上了轿,悠悠晃晃地走了,水红洒花的百褶裙飘盈如蝶,淑月目送她的背影,奇怪她一直坐得那么笔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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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5 21: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八月入了秋,盛夏时的满目绫罗,如今已到了华丽至糜烂的地步,香也成了酒酿的气味,乾英的欲望越来越强了,郊野的花园,除了嘉年再无脱俗的绝色,但桃儿是可取的,她如今已是天天陪他睡觉了,丝罗被里,桃儿只着一件大红色上头绣了极媚俗的乡间五福纹肚兜。乾英下床点燃了一支一尺来长的红烛,押上铜座上定好,然后从床屉中抽出一丈长的红绫,自床顶的木架上穿过来,拉至等长,再挽两个结儿,往正睡得香甜的女人身上一拍:“起来,别睡死了。”桃儿翻了个身,咕噜一声:“整哪样啊,人家正睡着呢。”乾英涎笑道:“起来侍候我,不准睡了。”桃儿迷糊一笑,把身子像蛇一样地伸展开,用手支着腮,张眼瞟了他一下,“年轻着呢,火气这么旺?不是睡前才做过的么?现在又想要了?”乾英一边解她的底衣一边答道:“要不要是爷们的事,你管什么?”桃儿一下把脸挂了护着衣裤道:“我今天就不给。”乾英动手道:“你敢,你敢抗我的命令?我明天就打发你出这间屋,去厨房烧火。”“侍候那多棍,还是侍候我这一根棍,你说那种划算?”拉扯间,他已扒脱了女人仅剩的最后一点衣物,啪啪几声,是巴掌拍在肉上的声音,桃儿扭捏道:“你就舍得这身日夜侍候你的嫩肉肉变成悬灶边烟熏的火腿?”“谁叫你不顺我?不顺我再嫩都得去做火腿和腌肉。不能做的女人宝贝着整哪样?”桃儿听了,仿佛一身痒痒般地咯吱吱地笑,已不反抗,反是显尽妩媚地把私处展了出来,一番亲热之后,乾英急切地把她两只小脚挂上红绫,像一头耕地的壮牛,嘿哧,嘿哧地犁了起来。窗外,蔌蔌的枝影,觅路棍倒放在一边,一大束浓香的桂花枝子下面,女孩剧烈地抖着,月光照得她比纸还要白的脸颊和双手,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在她脚下的野莓叶子上。
  
  第二天上午,乾英像往常一样去了军署,房里的一切皱被叠枕由桃儿来打理,她一身胭脂色的红短衫子,蝴蝶襟袖,珊瑚盘扣,下着同色印花大镶裤,角子上褶出掐牙扭的花。少爷赏赐的白玉环佩用一根碧青的丝绦结着,垂下三寸长的流苏,着实娇俏可人。阳光从花窗里照进来,长长地拖在被子的碧罗缎面上,温暖地烘着一对凤凰,桃儿收着收着慢慢缓下了活汁,呆呆地看着,想起昨晚与他的緾绵,竟坐上床沿,红着脸儿发起呆来。忽听得窗外有人叩了三下,“笃、笃、笃。”三声一样的轻重,一下是一下,间隔得有些长,板得没有表情,她转过脸去,只见花枝绰约,不见人影,桃儿连着几扇窗看了一下,还有没发现什么,“是不是哪房过路的丫头见我坐着发痴,特来敲着窗儿打趣?何不正好仗着表少爷的恩宠炫耀两句呢?”她想着,便笑起来,一对丹凤眼儿弯成了小月亮,乐颠颠地跑去开窗。窗户一扇扇被打开了,仍然什么也没有,“谁?是谁刚才敲我的窗户?”桃儿大声喊了几下,依然没有人回答,阳光暖烘烘的,可是她却觉得一丝凉意从背上爬了上来,外头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誰?”她慌忙关上窗子转过身去,原来是小姐嘉年,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一身青碧裙衫,正在内室的月亮门前站着,低垂着眼睛,苍白的小手拈转着身侧的觅路棍,“小姐……小姐,你是怎么进来了?”桃儿是有点怕嘉年的,她仿佛也隐隐地知道表少爷跟她之间的事,“小姐,快,快坐。”她慌张地招呼,掩上还搁在被面上自己的桃红肚兜,一时介手忙脚乱。正想招呼小姐出去坐,可在转头之际,却吓得惊叫起来,嘉年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一双毫无波澜的大眼直直地瞅着她,竟透出几分森冷的寒气来,桃儿吃了一吓,顿觉竦然,还没的叫出声,小姐已抡起棍子直向她的脸上戳过来——
  
  桃儿伤了左脸,按医生的话说,还好使棍子的人力小个低,不然戳到眼睛可就完了。她漂亮的脸蛋几经折腾,血是止住了,但肿起大块,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乾英要见她,都哭着不肯让他看,只把身子背过去抽抽咽咽,谁问也不说。
  
  过了几天之后,乾英到是听到府上暗传的流言,“是给小姐打的。”这话倒是让他猜中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想了一会,他却不禁在初秋的风中微微一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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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5 21: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暗香罗帐压金线,桃花轻暖水生滟,美人素肤似碧罗,浴罢春愁奈何天。”绢黄的调子上,题着董家第三代老爷沿训香艳的诗。嘉年刚刚发育成熟的光润胴体在从纱窗投入的光中愈显娇美,无数细小的水蒸气如飞虫一般在光影中飞舞,小桔着一件红色单衣,在木桶边用一只筒勺为她淋着热水,嘉年已泡了好久的澡了,还不出来,小桔累得有些烦了,站在边上直瞥嘴巴,出去把刚烧开的水提进来兑好,往嘉年身上淋上去,“啊——!”嘉年突然尖叫一声,立起来把丫头往边上一推,她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落到潮湿的地上,“你想烫死我?你想烫死我?你也欺负我这个瞎子?”嘉年愤怒地尖叫起来,小桔吓坏了,哆嗦着,嘉年恨恨地将一只小木勺砸在她的身上,本人却一下子塌进桶里,水声泼刺一声就没了动静。小桔战战惊惊地起来,嘉年已晕倒在木桶里,小桔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扶她起来,可这瘦小的使女哪里扶得动,出去叫陈妈陈妈却不在,眼见花巷过来一个男人——却是表少爷,于是顾不得多少了,跑过去拽住直叫到“少爷——救命啊!”
  
  大夫已来瞧过了,守在床边的淑月轻轻用丝帕拭着她额上的细汗,女孩只着一件雪白洒花的薄绸单衣在丝罗被里,于暖黄的灯光下动了动眼皮,慢慢伸出一只手来,合着眼喃喃地说:“哥哥,我要哥哥……”淑月听了,轻轻地扭过头去望定乾英,乾英过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苍白的冰冷的小手,在他的手心轻轻抖着,指如葱削,甲似玉琢,这女孩生得无比精致,仿佛一块美玉整个雕成,当时乾英冲进浴房的时候,却是大大地惊艳了,她枉生于人世,性极刁怪,明眸已毁,只能在这花园空老,可惜了这么美丽的容颜和娇躯,徜使……他不敢想,只能握住她的手,任她轻轻地抖动着,“是哥哥吗?是哥哥把我救出来的么?”她轻轻问着,泪有一颗似珍珠般地滑落到尖颚上,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晶莹的红唇,迷糊地嗯了一声,说:“嘉年,是我……”女孩听了不知从哪来的力,转过身来,挣出被子,像鱼儿一样钻进他的怀里,身子如寒风中的秋草一样簌簌抖动,两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胸襟,哭泣道:“哥哥,不要嫌弃我是个瞎子,我不需要哥哥娶我,我只要常常见到哥哥就行了,哥哥,求求你,不要让我嫁给别人,我是个瞎子,也没有男人会要我,我只要呆在花园,一生也不嫁,哥哥也不要走,我要和哥哥在一起……”乾英一声不吭地抱她在怀里,他的心迷乱了,不知如何是好,纯白的丝罗被像下了一地的雪,有一树美艳的梅花,枝放累累,鲜红晶莹,溅上点点的血在嘉年迤俪的白绸裤脚上,蔓生疯长,聚合成大朵大朵的宝相花片,一直零落地延伸上她的衣襟……
  
  乾英入夜做了一个梦,他依然抱着嘉年,任她哭泣,她的身子那么柔软,让他迷乱,他于是迅速解开她的衣服,撩拨她的身体,她的肉体对于他是有映象,他记得她百合花一样娇嫩的乳房和优美的颈项肩臂,他记得她纤细的腰肢和秀丽的双腿,她被小桔迅速拿布遮住的私处虽然只是在他眼前昙花一现,但此时已在梦中大大地显现了,他掰开她的双腿,直截进入畅快地做了起来,但一直埋首在他怀中的嘉年缓缓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微笑,两只眼黑睛白仁异常清明,“哥哥,我看得见了,我看见你了……”她冷冷笑着……
  
  打更的老仆突然听见东院传来一声男人凄利的惨叫——冰蓝的月夜,西屋的旧木高窗下,乾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梦魇是美丽而惊骇的,让他恐惧,白色的月在外面,他仿佛看见嘉年的一双眼就在窗外窥探着他,那双眼清波流滟,美妙绝伦,但是,是妖孽——乾英猛地冲出去,“嘉年,我知道你就在外面看我,你出来!”他大喊着。假山后的女孩轻轻地站起身,握紧探路棍,等东屋平静了之后才轻盈地迈出步子,驾着细棍飘飘地走了,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她没有提灯笼,瞎子是不需要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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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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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燵size=3]这几日,远在武昌的恒裕商行大小姐李惠清收到自云南建安寄来的一只大木匣和一封信,信中说:“惠清吾爱:见信安好,余驻滇南已历半载,思汝心切,郁闷难谴。中原混乱,军务在身,虽念汝彻夜尚不能解忧。滇中景胜,美如艳春,余寄姑母之婆家建安董家花园处。院庭秀色,四季盛芳,院楼亦多耳,期汝前来,着火车至昆明,余将至昆接汝,汝一女子,当携二仆随同尚安,盼汝速来,相思心切。木匣内为缅甸翡翠鼻烟壶一只,玉镯一对,玉簪一双,象牙福寿雕烟斗一对,水晶酒具一套,为送二位岳大人的礼物。小锦匣内有翡翠雕梳一把,凤头簪一只,玉耳坠一双,为汝填奁。问二位岳大人安。汝爱——赵乾英。李家小姐打开盒子看了一下,满目玉浓晶艳,好不欢喜,急急抱去了见二老,于是便获准携仆往云南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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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犂钚〗愕脑兜蓝?来使董家花园整个地忙乱起来,招待她的家宴是上等的云南地方菜,九月的滇中,正好雨水丰沛,丛林之中,鲜菌繁生,羊肚,松茸,鸡纵,牛肝,新鲜得不得了,这可是李小姐从没有吃过的,过去上等山珍只等阴成了干拿到中原去卖,干菌发得再好都比上刚摘下来的,这东西本就是水作的骨肉,一点皮儿只存着香气,唯有雨水培大的那些汁里就酿着鲜甜,野菌四色已让李小姐吃得舌头快掉,又上了本地药材煲的汽锅鸡和八年窖吊的火腿,燕窝野鸽蛋是只有李小姐才有的。再加上淑明因为是大商行的千金来,生怕把自己家看扁了,还动用了一套最华贵的纯银餐具,其中有缕花透雕碗,掐丝绞花盘,龙凤空心筷和白铜镀银(174)的九龙雕火锅,一切让这位中原城市来的小姐赞不绝口,淑月,乾英,惠清,刘副官,送小姐来的李家小管家李浩加上常到董家陪太太搓麻将的周家花园的周家太太和二少奶奶七个人一桌,杏儿桃儿李妈和李家丫头悦书等侍在一旁。一改董家平日家宴的寥落气氛,好不执闹,待罢了酒菜上第二道席火锅宴的时候,坐在上座乾英右首的李家小姐忽然发现斜对着圆桌的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外面是黑的,在衣香锦暖的厅里,边缘的女孩双辫过膝,绢花玉色,身着纯白平织绫衫,无任何艳色的镶滚,拿一只细长棍子,单薄得像一张纸剪的人,这样的人站在明暗的交界处,着实让惠清心里发噱。看到惠清表情异样,全席的人都依次停下了筷子往门边望去,下首的李浩还把身子扭过去看。正在这时,小桔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在门边拉女孩,小声说些什么,女孩只是倔犟地扭开袖子,将棍子往厅里一戳,笃笃地进了门,淑月有一点尴尬,勉强笑着对看得发愣的惠清说:“李小姐,这是我的女儿嘉年,是个瞎姑娘,也许是听见这边热闹,过来……。”淑月的话还没说完,嘉年就冷冷地应道:“大妈,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是三妈吉云的女儿,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我路却认得很清。”一席话让大家呆住了,淑月张着口坐着动弹不得,只见嘉年杵着盲棍笃笃地过来直奔上首,面无表情地说:“我听说武昌的李家小姐来了,我想见一下嫂子。”“呵……这样啊。”旁边的杏儿满面含笑拦住她说:“小姐不要心急,等会主子们吃完饭,李小姐自然会来见你,你就在屋内呆着就是了,何必劳烦亲自跑来?脚疼呢。”“那可不行,等会你们吃了我就得吃了,我可没工夫见她,我就要现在见她!”女孩冷笑着推开她说,“你给我走开,大妈都不说了,你插什么嘴?”一边就过来了,她走的方向恰恰无需绕过主人,经过周家的两个太太就是李小姐了,盲人的感觉特灵,还没等李小姐站起身来,她就一把抓住了她上臂的袖子,李小姐穿的是民国初年的改良旗袍,高领抵颚,紧腰紧臂,荷叶蕾丝边的袖子,袍边曳到足,嘉年没想到她的上臂袖会这么紧,一逮竟掐住了她的肉,而她苍白的瓜子脸上一对黑洞洞的大眼正对着惊慌失措的李小姐,李小姐吓得尖叫的当时悦书也冲上前去拉扯嘉年,而嘉年竟全然不顾地将冰冷的另一只手摸上小姐的脸……“砰!”的一声,只见一直低头紧握酒杯的乾英把酒杯砸在银盘上,笃地立起身来,只一步就迈到未婚妻的身边,抓住嘉年的胳膊一拉,女孩就像风里的纸片一样飘着跳起来,一下子离开惠清好远,还没等看闹剧的大家回过神来,乾英已半提半拖地把女孩拽出了门,她的棍子落在屋里,人却脚不沾地地被带了出去,扔进慌张等候的陈妈的怀里“看好!再这样乱跑,拿你是问!”乾英恼道:“嘉年,以后不准这样不懂规矩,再这样,哥哥会揍你!”而嘉年,此时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猫一样缩在陈妈的臂里瑟瑟发抖,动了动嘴唇,喃喃着“哥哥”两个字,幽怨的大眼悲绝地望着乾英,凄然泪下,乾英再也不看她,回过身去,把长衫的前摆大力一掀,进门入席。“我的棍子——我的棍子——小桔,我要我的棍子——。”嘉年被带远了,娇嫩而带哭腔的声音从门外的黑夜中遥遥传来,小桔急急窜进来捡起棍子,像老鼠一样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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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犔欤?是那么地黑,而今夜,月也没有,仿佛就这一处亮的饭厅是生界,惠清惊魂未定,一手控在悦书的怀里,一手拿帕子按着心口直喘气。“这董家的小姐不光是个瞎子竟还带点疯气,长得怪漂亮的小姑娘,真是可惜了……。”她隐隐地听见周家少奶与她婆婆咬着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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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牫酝炅朔梗?由周家太太建议一席人叫上大丫杏儿开两桌搓麻将,叫淑月把象骨的一副好麻将拿出来招待贵客,下人们又跑前跑后地布置东屋,端茶倒水上小吃,热热闹闹地冲了刚才的事儿,喧喧闹闹,细碎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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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5 21:02: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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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犝飧鲆估铮?惠清被安排在南院的东屋里睡觉,仆人们安排得很周全,东屋相当干净,衣柜,床,桌,椅,花几都是崭新的,浮花累累,这些木器不同于中原的木雕,相对显得拙一些,但依然精致美妙,立体感很强而透着灵气,床头柜上立着是法式嵌彩台灯,帐子也是雪白的,被褥已被晒得很松软,埋身进去闻得到太阳的香味,本是极舒服的月夜,可是惠清如何都是睡不稳的,总在半睡半醒之间模糊地觉得有人在院子里走动,但那脚步极轻,轻到无,在东屋门口转了一圈又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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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牭诙?日,乾英带着惠清出去了一圈游玩,一天又是热热闹闹地过去了,邻到晚饭的时候,惠清一个人瞎逛到联接西院的花巷,见那个昨日的瞎女孩靠着西屋的门立着,旁边放着一张精巧的蚂蚱椅和一尊光头的花几,她上身站得稳稳的,左手拿着一只纸袋,右手放进去拿瓜子吃,然后再准确地把皮儿吐到花几上的小号青花盆里。一会儿,对面相通的花巷来了两个丫头婆子,端案提笼的,把女孩扶了进去。惠清等一个婆子从里面走出来后,半晌没得人出来,就悄悄从自己隐身的紫藤花下走了出来,到了关着的门边,顺眼往花几上看去——所有的瓜子壳儿竟是像张开的贝一样完整地两半,密密地叠着,干干净净,叫她先是一惊。于是便又偷偷往门的雕花往里望去,只见小姐面对外门坐着,低着头从使女手中接过一小碗的汤,先慢慢地喝,听使女报菜名,喝了大半也同时在心头算计着,说道:“我先要嫩豆腐,你再给我捻一双鱼眼睛来,要带髓的。羊肚菌拣那肚肥头小的,火腿片今天我想吃七分肥的,你尽管选来,先每色两样,我配着吃过一轮,再上白饭。”惠清听了这么精致的合计又是一惊,使女于是拿第二只碗来选菜,小姐已端着小碟嚼起酸白菜清口,正吃得高兴,她突然把脸一扬,明眸一瞬,秀生生地对着正门,正望着这边,惠清吓得再是一惊,只听得里头说道:“有人在外头,小桔出去看看,是哪个丫头嘴谗。”这下可了不得,惠清急急几个大步跑开,刚闪到月洞门那里,小桔已推开门出来,惠清这么一个回头,正好照面,只听得小桔含笑道:“原来是李小姐,闲时逛到这里?进来一同吃饭!”又转脸向里道:“小姐,不是外人,是李家小姐好玩来看着。”惠清哪里敢去同吃,也含笑推辞:“不用了,跟董小姐说一声,我过去到前院吃饭去了。请她慢用。”她于是平心静气地落落后退,又款款地向那使女摆了摆手,轻轻转身碎步走开,隐隐地,随风飘来几句闲语的角子:“小姐,昨晚没看清,今天可看清了,那李家小姐确实漂亮呢,一笑起来,更好看了……。”


[ 本帖最后由 乐狂 于 2006-10-25 21: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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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5 21:06: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入夜,月满南院,清光华耀,可又是睡不好的,惠清在梦里里翻来覆去,隐隐听见昨夜如猫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接着是轻轻推门的挂锁声,惠清于是一下子就醒来了,而那些奇怪的声响却如魇一般地消失了,惠清面朝上躺着,舒了一口气。小管家李浩睡在西屋,悦书睡在外间,她这边的床正好对着花窗,她转过去面向里而睡,却总觉得有一双眼从背后瞅着自己,于是有些害怕地慢慢转过身来……窗外有人!屋内黑,外面亮,她清清楚楚地明见了那双冷寒入骨的黑洞洞的瞎眼,她就在花窗戳破了的薄纸后面——用她的瞎眼看她——“来人哪,悦书,悦书!悦书……” 惠清凄利的尖叫划破了南院平静的上空。

     待干英赶到的时候,东屋已是热热闹闹,压惊的药已咕咚咚地在炉上熬着,惠清带着哭腔硬说瞎子小姐在外面偷看她,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说她只不过受了第一天的惊吓,做了恶梦而已,唯有干英却已半信了,他暗想了一下,起来对周围的仆人们号令了一声“跟我去西院看看。”

      西院是静悄悄的,西屋的房门已从里面闩上了,一个仆人先去把偏屋的婆子陈妈喊醒,让陈妈再去叫睡外厅的小桔来开门,“谁呀,深更半夜的,让人睡觉不?”全听见丫头在里面嘀咕,小桔穿一件蓝镶偏襟白衫扯着呵欠来开门,毛着头揉着眼,在月光下和大家一照面惊得啊呀一声叫道:“少爷——你怎么来了?”干音不耐烦道:“废话少说,去里面看小姐在不?睡着没?”丫头莫名其妙道:“不在屋里还在哪里啊,小姐一直呆着睡觉嘛。”一臂里便进去了,一下子就出来,当然回禀是睡得好好的。“你家小姐不是刚才跑到我们南院去了么?还装神弄鬼吓了我们家的小姐。”悦书一下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直面她道。“哟,还有这事?”小桔上下一打量来人,见不过也是一个丫头,便把背一挺,冷笑道:“我家小姐眼睛看不见,成天呆家里,睡前,我把棍子都收了藏好,她往哪跑去?就算去了,别说这么一会回来,只怕现在还在南院的院中摸着呢。”“你真把棍子藏了?” 干英质问道“是的,我每晚都把棍子藏好了,她绝对找不到的,再说我们睡在一间屋里,她出去了我还不知道?”一席话说得大家没了语言。这事虽然蹊跷,但这花园死过一族人,阴气本来就重,如果全归结于是李家小姐的梦魇仿佛就说得过去了。

      李小姐大商户出身,这次被这样惊吓,穿睡衣的熊样全被董家的下人看了去,心里很是窝火,第二日一早再也睡不下去,便叫悦书使唤小丫头出去打热水,以备梳妆。悦书走出院子,四下里找不到人,绕到院子后面的长廊里,只见一个做粗活小丫头阿珠正坐在柱子边杵着扫帚磕睡,心里老大不高兴,两下把她摇醒。小姑娘慌忙站起来,忙不叠地喊着:“悦书姐姐。”一臂里把扫帚拿稳了,却仍是嗑睡着,涎水都要流到了口边。悦书见她这样没精神,心里厌恶,也怕自己因此误了小姐的梳洗被责,便吩咐她去提水,自己一直在后头跟着。阿珠穿廊走巷,经过仆人住的下房,却听见几个扫地的下人在说着什么,悦书仿佛辩出中有李小姐三个字样,便放下脚步,不随同那个蠢笨丫头,伦伦躲在一丛火红的枫树背后。听到一个婆子说:“一百来口人命,阴得很呢,鬼也吃生,你们信不?”“是嘛?我看这鬼啊,长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老爷唯一的骨肉,她爱做什么谁又管得了?”另外一个年轻一点的声音说。“是呢,太太也不敢动她,上次差一点把桃儿的眼睛都给戳瞎了,还不是为了表少爷的缘故。”“是不是我们家小姐原来跟表少爷订过娃娃亲啊,现在那个武昌来的小姐又是怎么回事?”“哪有的话,少爷那时还高攀不上……”悦书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也不顾走远了的阿珠,轻轻转过身,往回路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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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5 21:08: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一进南院,惠清已把镜奁打开,穿着一件珊瑚色钉珍珠的西洋绣花丝质睡裙坐在桌边,一头漆黑的秀发垂了下来,把洁雪的酥胸掩了一半,悦书也不管太多了,只顾冲进去,径到她的跟前摇撼着她的胳膊,喘着气说:“小姐,我们快走,这董家花园真的有鬼,住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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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闸犝?午吃过了饭,。干英还没去军署,悦书就找到他,说是小姐唤他到南院去说话,未婚妻的军令怠慢不了,干英自然赶紧跑来,才进东院东屋,迎面是惠清一身装束整齐地挨着里厅的刻花帘站着,只见她鬓挽双髻,绢花玉簪,上身为蝴蝶襟圆角七分袖短衣,银黄软缎底子,百花艳镶,品蓝掐牙,掖一条湘绣丝帕,下衣为百褶月华裙,裙下一双放过的小脚穿着高底的珠绣皮鞋,干英一见只觉得眼前亮堂了许多,笑到,“怎么,吃过了就要出门了?”“不是出门,是回家!”惠清气恼道。干英这才惊觉房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而惠清从武昌带来的行李箱子也给搬了出来,摞放在门口。他赶忙说道“才来几天工夫,就要回去,那可不成。”“要我再多住几天会被吓死!这院子不是死过好多人么,在这鬼窖里你就不怕?你那对姑妈母女说不定也是鬼,不然当年为什么就她俩活下来?特别是你那个瞎表妹,不是鬼就是疯子。你不怕我怕,我得走!”干英于是拦住好一阵劝慰,还好小姐只是想离开这个花园罢了,于是两个人商定便一起到军署那边的朋友的张家花园里去住一段时日,崭时离开董家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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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闸犑缭旅髁饲?英只是为了陪李小姐而出去住一段时间并不会离开花园,便放心下来。而嘉年却在这些日子多了个习惯,喜欢在饭后散步时叫小桔扶她登董家花园最高的房子——藏书楼,她说,秋天的风清得很,她想吹吹风,于是便拄着盲杖爬到书楼的最高处,面朝军署的方向痴痴而立,微凉的秋风吹起她的衣衫和碎发,如纸单薄,小桔分明见到泪从她瞎了的眼睛里缓缓淌了下来。
?闸?
?闸牎暗崮瞎盟站墒本埃?锦华边陲远战芜。玉楼珠台合箫鼓,芳亭水榭近丝竹。”湖上戏台前,这对衣鲜华耀的民初新贵正在悠闲地听戏,岸上的画亭里,小食茶汁上得周全,有青梅果脯,燕窝酥,狮子糕,豆末糖,酸角干和冰粉木瓜汁,还有牛肉干巴和泡椒凤爪等,都是西南的风味,甜得鲜酸,咸得野劲,小姐贪吃,暗暗称赞,笑讽道:“干英,你的日子真是好过,中原的军阀争战,一塌糊涂,你这边锦衣玉食,歌舞升平,倒是一个拥兵自立的小军阀头子了。”干英听了笑笑,只是把身子向后仰躺到睡椅上,说:“反正我们都已订过婚了,外头这么乱,你也就别回去了,跟我在这把婚结了如何?我这边兵权在手,不敢走开,你是城里商户的小姐,没有见过这乡下结婚的排场,八抬的大桥让你做,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最后来个洞房花烛夜,老式的规矩香艳得把你的骨头酥掉。”惠清本是一个开朗直爽的女孩,也有20来岁了,与干英恋爱了几年,自他远去云南之后,便很是寂寞难耐,本来就有这个意思,现在经他一揣掇,推辞了几下便答应了,干英笑迷迷地把手中的乌金扇子一合,涎着脸搁上她的下巴道:“宝贝儿,到时候看我怎么疼你,嗯……”惠清一把把扇子打开,正戳着他的额头数落两句,突然一下子停电,灯全黑了,只有点蜡烛的灯笼是亮着的,干英得了利,腾身而起,过去抱住惠清就亲吻起来,本来小姐还随同着配合,但干英很快就不老实起来,手解了她衣襟的扣子就摸进她的胸口上去,惠清恼了,抬起一脚,把那高底的小皮鞋踩在他的膝巴骨上,只这么一蹬……干英负疼放了手,又回到自己的躺椅上去喘着气。“省省吧,你不是有个叫桃儿的爱妾么?趁这黑去董家找一个啊,我看那些小丫头,到有几个挺水灵的。”惠清安然地扣着盘扣,在灯笼暗红的微光下挖苦着男人。干英一听这四字,浑身一激灵,仿佛有种预兆似的冷却下来,站起身说:“我们回去吧,你直截回张家花园,我去董家。晚上回来,有一件事,我想去看一看。”暗夜中,惠清冷冷一笑,傲然立起道:“好好爱惜一下自己,少沾点鬼气就行了。”两人于是分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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