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于大爆炸的天才和他幸存的杰作

时间:2017-07-06 15:04:58 来源:网络 点击:0

《代尔夫特的景色》
《代尔夫特的景色》

《戴毛帽穿胸甲的年轻男子(可能是自画像)》
《戴毛帽穿胸甲的年轻男子(可能是自画像)》

《夏甲与天使》
《夏甲与天使》

在国家博物馆刚刚开幕的“伦勃朗和他的时代-美国莱顿收藏馆藏品展”中,无论是名声,艺术价值和市场价值,艺术爱好者们所关注的焦点大都集中在11幅伦勃朗真迹中。然而,展出的74件荷兰黄金时代绘画作品中,有一幅名为《夏甲与天使》的宗教题材画作静悄悄地隐藏在伦勃朗巨大的光环背后,但却因他作者的“物以稀为贵”而很难被忽略。

若非真正研究西方艺术史的学者专家,卡雷尔·法布里蒂乌斯这个名字听起来极其陌生。纵观中西方艺术史,我们在讨论那些英年早逝的艺术大师时,总会由衷地叹息一声:“如果……”。18岁完成传世之作《千里江山图卷》,刚满弱冠之年便撒手人寰的王希孟、仅活了28岁的奥地利分离派鬼才埃贡·席勒、31岁的“艺术歌曲之王”舒伯特、35岁的“天才代言人”莫扎特、36岁的莫迪里阿尼、37岁的“文艺复兴三杰”拉斐尔、38岁的门德尔松、39岁的卡拉瓦乔……等等,如果他们能更长寿一些,世界艺术史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个令人扼腕的假设,同样适用于鲜为人知,年仅32岁便离世的卡雷尔·法布里蒂乌斯,这位伦勃朗最得意的门徒。

1654年10月12日,在维米尔的家乡荷兰小城代尔夫特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城中的火药库大爆炸导致半个代尔夫特城变成一片废墟,超过100人死亡,上千人受伤,法布里蒂乌斯便在此次爆炸中丧生,年仅32岁。他的工作室以及全部画作也在爆炸中毁于一旦。正因如此,今天在全球范围内仅有13幅法布里蒂乌斯的真迹存世,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在“伦勃朗和他的时代-美国莱顿收藏馆藏品展”中,除伦勃朗的作品之外,考虑到全球35幅学术界毫无争议的维米尔真迹均散落在各大博物馆美术馆中当作“镇馆之宝”供着,唯一一幅“编外”归属于私人收藏的《坐在维金娜琴前的年轻女子》自然吸引了无数观者的眼球。然而,相比较维米尔作品的存世量,曾被误认为是他恩师的法布里蒂乌斯,其真迹显然更为稀有。

5月初到波兰首都华沙公务,受邀参观波兰国家博物馆。陪同的博物馆工作人员在做古典大师绘画收藏的讲解时,重点提到了馆藏的两幅“重中之重”:波提切利的《圣母子,圣约翰和天使》,以及卡雷尔·法布里蒂乌斯于1645年创作的圣经题材作品《拉撒路的复活》(又名《拉撒路升天》)。虽然早有耳闻,但那却是我首次零距离欣赏他的作品。平心而论,若无任何讲解,很容易将这幅现存最早的法布里蒂乌斯真迹误认为是伦勃朗的。1642年,伦勃朗完成了他最负盛名的传世之作《夜巡》。也正是在17世纪40年代初期(1640s)这个阶段,弱冠之年的法布里蒂乌斯来到伦勃朗位于阿姆斯特丹的工作室学习。此时的法布里蒂乌斯已非初学者而是带艺求学,因此在伦勃朗耳濡目染的指导点拨之下迅速成长。

伦勃朗本人在职业生涯早期也创作过《拉撒路的复活》,油画版创作于1630-1631年,同题材的版画则完成于1632年。对比师徒二人在相仿的年纪所绘制的相同宗教题材作品,虽然法布里蒂乌斯的版本在构图上比伦勃朗的创作繁复很多,但画面的棕黑色基调,拉撒路复活那一刻运用的“聚光灯式”光影效果,以及在绘制群像时明确的主次和明暗之分显然是受恩师影响。更有意思的是,在法布里蒂乌斯版的《拉撒路的复活》中,他还颇具创意地将围观人群中画面正中仰望耶稣基督、面带惊讶的围观者直接画成了恩师伦勃朗,二人的师徒情谊也就不言而喻了。

国家博物馆“伦勃朗和他的时代-美国莱顿收藏馆藏品展”中展出的法布里蒂乌斯作品《夏甲与天使》,和我在华沙波兰国家博物馆中所见的《拉撒路的复活》同属宗教历史题材作品,且画风完全一致,甚至几乎同年完成。这幅约创作于1645年的《夏甲与天使》描绘的是圣经中的女仆夏甲带着儿子以实玛利出逃至旷野,口渴难耐担心儿子安危,躲在一旁哭泣时的场景,画中有天使显灵,并告知她:“别害怕,神已经听见孩子的哭声了,我必使他的后裔成为大国。”

尽管法布里蒂乌斯于1645年结束了在阿姆斯特丹跟随伦勃朗学艺的经历,但《夏甲与天使》画面中通过描绘森林中朦胧雾气的明暗变化进而营造出“圣灵显现”的光影氛围,显示出时年22岁的他虽才华横溢,但显然在宗教历史题材中还未完全脱离老师对他的影响。事实上,能够不出国门便能直观欣赏这位被誉为“伦勃朗最具天赋弟子”的法布里蒂乌斯对伦勃朗创作风格的沿袭和借鉴,实乃首都艺术爱好者们的幸事。

在伦勃朗大量的弟子学徒中,法布里蒂乌斯是极其特殊的一位。他既不像德里克·德奥在伦勃朗刚刚开设工坊时便拜入师门,且另立门户开辟“精细画法”;也不像费迪南德·波尔一直在坚定不移地沿袭着师傅的创作路线。相比之下,身为公认的伦勃朗高徒,法布里蒂乌斯是唯一一位继承老师风格,却又凭借才华走出自己风格的艺术家。在1645年出师之后,法布里蒂乌斯的肖像画风格有了巨大改变,在他自1650年前后直至他英年早逝这个阶段现存的为数不多的肖像画中,如他1654年的遗作《戴毛帽穿胸甲的年轻男子(可能是自画像)》,我们能从中感受到他有别于伦勃朗画风的原创性和独立精神。和他老师擅用暗色背景将画中人物烘托出立体感不同,法布里蒂乌斯将人物用浅色背景勾勒出轮廓,且展现出他在描绘日光效果时的精妙之处。

与此同时,他和维米尔都将自己的作品中引入了暗箱技术。在摄影技术尚未产生的17世纪,画家们通常使用一个名为“暗箱”的带小孔的黑盒子用来辅助作画。所谓的暗箱,就是通过镜头将立体的物体或三维空间场景通过暗箱上的小孔投射到纸张或玻璃上成为二维平面的装置。画家只需勾勒投射出的二维图像到画布上便可绘制出极致精准还原的景观。和维米尔将暗箱技术用于室内景观装饰不同,法布里蒂乌斯在1652年完成的《代尔夫特的景色》中所呈现出的那近乎于我们今天通过相机广角镜头所能观赏到的视角,成为了他对于暗箱技巧颇具实践性使用的例证。遗憾的是,这张《代尔夫特的景色》成为了他离世前最后留下的风景画。可叹一代艺术天才,在他最应尽情绽放天赋的而立之年葬身于代尔夫特那场毁灭性的爆炸中;然而,他所留下那13幅精美的画作,则让他在西方艺术史中永远拥有其不可替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