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山水

叙曰：能以笔墨之灵，开拓胸次，而与造物争奇者，莫如山水。当烟云灭没，泉石幽深，随所寓而发之，悠然会心，俱成天趣。非若体貌他物者，殚心毕智，以求 形似，规规乎游方之内也。自唐以来，画学与禅宗并盛。山水一派，亦分为南北两宗。北宗首推李思训昭道父子，流传为宋之赵幹及伯驹、伯骕，下逮南宋之李唐、夏珪、马远，入明有庄瑾、李在、戴琎辈继之，至吴伟、张路、钟钦礼、汪肇、蒋嵩，而北宗抃矣。南宗推王摩诘为祖，传而为张藻、荆、关、董源、巨然、李成、范宽、郭忠恕、米氏父子、元四大家，明则沈周、唐寅、文徵明辈。举凡以士气入雅者，皆归焉。此两宗之各分文派，亦犹禅门之临济曹溪耳。今鉴定者，不溯其 源，止就吴浙二派，互相掊击，究其雅尚，必本元人，孰知吴兴松雪唱提斯道！大痴、黄鹤、仲圭莫非浙人。四家中仅一梁谿迂瓒。然则沈文诸君，正浙派之滥觞，今人安得以浙而少之哉？

刘基字伯温，青田人。明初为翊运名臣，封诚意伯，谥文成。善画，有《蜀川图》，为暨阳本中使君西行饯者，留传于丹阳孙氏。人徒知公勋业文章，未识其精于绘事。固知诸葛武侯以画称，非虚语也。

冷谦字启敬，号龙阳子，嘉兴人。洪武初为协律郎，郊庙乐章，多其所撰。世传其化鹤入瓶，事甚诡异。性嗜画，见大李将军思训画，效之不月余，悉得其法。作《仙弈图》赠洪园丘公。张三丰纪之甚详：自古神仙，若郭忠恕、方方壶，皆精六法，于启敬何疑。

赵原字善长，号丹林，齐东人，寓吴。所画山水，初师董巨然及王右丞、高敬彦法，而得窅深穷邃之意。兼写竹，名为龙角凤尾金错刀，时争重之。洪武初被征，令图昔贤像，应对失旨，坐法。

周位字元素，太仓州人。博学多能，工于山水。洪武初征入画院，凡宫掖画壁，多出其手。一日被命画天下江山图于便殿。位请上规模大势，方敢润色。高皇援毫挥泗，粗具。位顿首曰：“陛下江山已定，臣无所措手矣。”遂止。后因同业相忌，以谗死。

徐贲字幼文，其先蜀人，由毗陵徙吴。工诗，有《北郭集》，与高启齐名，世称高杨张徐者也。明初官河南左藩，后下狱死。书学晋王廙，画法董源。其山水林石，遒丽清润，濯濯可爱。

张羽字来仪，以字行，更字附凤，浔阳人，寓吴。工诗文，著有《静居集》。明初由太常丞兼翰林院，同掌文渊阁事。后窜岭表，中道召还，惧投龙江死。所画山水，法米高两家，笔力苍秀。

周砥字履道，号东皋，别号匊溜生，吴人，寓无锡。博学工文辞，雅精六法。初避地义兴，交马治孝常，有《荆南倡和集》。后因富人召饮，心恶之，夜半遁去。归从高杨诸人游，已去会稽，殁于兵。所画山水，直抵掌黄子久，苍秀溢目。陈汝言，字惟允，号秋水，临江人。从父侨吴，善诗，有《秋水轩稿》。与兄惟寅并善 山水，时人呼为大髯小髯。画宗赵松雪，行笔清润。洪武初，官济南经历。王蒙知泰安州，面泰山作画，三年始成。惟允过访，适大雪，遂用小弓挟粉笔弹之，改为 雪景，成《岱宗密雪图》，巧思奇绝。后坐法，临刑犹从容染翰，人谓之画解。

乌斯道，字继善，号春草，慈谿人。琴弈书画皆造妙品。与兄春风并擅时名，故高祖有“江浙文章数二乌”之句。洪武初，征为石龙令，后调永新。所作山水，苍劲秀远，在大痴云林之间。

茅泽民号臞叟，画山水，笔墨鲜润，尝作《夏山过雨图》，高季迪题诗赠之。

王行字止仲，号半轩，长洲人。工诗文，过目成诵，有《楮园集》。喜泼墨作山水，烟云勃郁，时人号为王泼墨。洪武初，郡庠延为经师，后谢去，隐石湖滨。好谈兵，坐蓝玉党伏法。

盛著字叔彰，嘉兴魏塘人。其叔懋，以画名家，著画山水，高洁秀润，能得其法。兼工人物花鸟，而全补图画，运笔设色，与古无殊。洪武中供事内府，被赏遇。后画天界寺影壁，以水母乘龙背，不称旨，弃市。

骆骧字子龙，嘉兴人。能诗，有《言志集》，事后母以孝闻，兼工医术。所画山水，法黄大痴、倪云林而得其宕逸。

虞堪字克用，一字胜伯，宋丞相允文之裔，居长洲。工诗蓄书甚富，写山水殊有思致。洪武中为云南府学教授。

庄麟字文昭，丹徒人。官县尉，画山水清润可爱。

史谨字公谨，昆山人。性耽吟咏，洪武中谪居云南，后荐起为应天府推官，寻降湘阴丞。罢官寓金陵，自号吴门野樵。构独醉亭，卖药自给。画山水，长于寒林雪景，疏旷有致。

王履字安道，号奇叟，昆山人。工诗文书法，画得马夏风格，行笔秀劲，布置茂密，作家士气咸备。洪武中登华山绝顶，图其景，尽得天外三峰高奇旷奥之胜，乃知从前不过纸绢相承，指为某家数。屏弃旧习，以意匠就天则出之。有问何师，则曰：“吾师心，心师目，目师华山而已。”

张观字可观，嘉定人。少游江湖，志尚古雅，尝寓华亭秀水间。画山水初师夏珪马远，及见盛子昭、丁野夫、吴仲圭诸人，而笔力大进，春容苍秀，格韵悉佳。

陈珪字伯珪，常熟人。务学不希仕进，画山水师米襄阳父子，笔意高简，颇自爱重。洪武中客京师，有邻女相挑，正色拒之。其操行如此，又非独以艺称也。

叶希贤字以愚，号东吴老人。洪武中官郡邑广文，所作山水甚佳。

相礼字子先，华亭人。工诗弈，称无匹。所画山水，清旷有法。洪武中被征，寻厚赐遣还，名望益重。

顾禄字谨中，华亭人。才藻艳发，能诗，著有《经进集》，善书尤工分隶。洪武中为太常典籍，工山水兼善杂画，亦能钩勒竹石。

夏仪甫，吴兴人。能诗，以孝行称，隐居天目四十余年，与张羽、刘佐、周倬、沈贯友善，吟咏唱酬。长于山水，画有《天目山房图》传世。

唐肃字处敬，号丹崖，山阴人。洪武间，召供奉翰林文字。善画水山，格力高妙。尝作怪石，自为赋以美之。

张文枢，字石隐，德清人。幼尝为僧，画山水宗董巨然，笔法苍秀，兼善墨竹。时乌程胡钦亮、徐士元，归安莫廷旸、孟玉涧，明初俱以画名，玉涧青绿山水尤佳。

宋杞字授之，洪武间登进士，知全州，善山水。

薛绩字汝嘉，号古岩，吴江人，善山水。

范礼字宗嗣，常熟人。山水师马远。

王立本，嘉善人。所画山水，师梁楷，率笔疏远，有征茫烟雨之致。临摹古本，几于乱真。善人物，殊生动入格。

王继宗，即立本子。山水师盛懋，笔法细润，与父各自成家，世并重之。

范摹字行式，嘉兴人。善诗歌，古器书画，雅精鉴别。所作山水，行笔萧散，奇趣幽深。兼工人物。

金黼字用文，号竹泉生，昆山人。嗜吟咏，书法清劲。所画山水，笔佳韵胜，兼写梅竹兰石。

萧澄以画水名，每于波涛转折处，寓一萧字，或一澄字，以自标识。

夏昺字孟阳，昆山人，大常鋋之兄也。洪武末为永宁县丞，谪戍滇南。永乐中以鋋荐拔，同官中翰，时称为大小中书。画山水，法高彦敬。尝作《灵山岚树图》，有疾闪飞动之势。

章瑾字公瑾，号采芝，华亭人，宋庄敏公之后。能诗善草书，尤长于画山水。宗夏珪、马远，挥毫渲染，或顷刻立就，或数日不著一笔。兼善人物，传有《春江送别》及《寒山拾得像》，无渐古人，张观以后一人而已。

高棅字彦恢，仕名廷礼，别号漫士，长乐人。工诗，选唐诗品汇正声行世。永乐初，官翰林待诏，迁典籍。书得汉隶笔法，画原于米氏父子，出入商高间，时称三绝。小景上有高心文图书，或其别字。

李时字居中，顺天人。所画山水宗董北苑，天真烂熳，姚荣公曾赠以诗。

吴子璘，华亭人。山水宗盛子昭，兼善枯木竹石。

朱孔阳名寅，以字行，更字廷辉，华亭人。工诗。永乐初，以写制词入翰林，累官至顺天府丞。精工山水，尝为杨东里写《归田图》，作家士气俱备。

郭纯字文通，号朴斋，永嘉人。永乐中供事内殿。善山水，布置茂密，长陵绝爱之，有言马远、夏珪者，纯辄斥之曰：是残山剩水，宋偏安之物也。自言酒后笔法入神，供御外，不肯轻以一笔与人。

虞谦字伯益，金坛人。工诗，有《玉雪斋集》。永乐中，召为大理卿献陵监国，奏除总宪。精于山水，幽淡简远，有倪云林风致。兼写竹，得金错刀法。

王性善，丹徒人。通医，画工山水。永乐中与虞谦交善，笔致高简，雅相颉颃。

陈宗渊，越郡人，陈刚中之后。永乐中，以墨匠在翰林学书。黄文简公推荐于上，因落匠籍，入士流。雅善山水，兼写神。官中舍，历刑部主事致仕。

黄蒙字养正，瑞安人。永乐中，授中书舍人。与子采，相继以书法直内阁，俱能诗文。所作山水，法黄子久，得其佳境。

陆闇字伯阳，号友菊，兴化人。官楚府伴读。画山水木石，为杨文贞公推重。弟颙已入人物家。

张子俊，号古淡，浙人。官礼部员外郎。山水宗荆关一派，杨文贞公尝赠诗求其画。

朱自方，号梦菴，先临江人，后宦游奉化，遂古籍焉。写水墨山水，出入郭熙范宽，而晚自成家。

卓迪字民逸，奉化人。其山水初师朱自方，而笔法精密过之。永乐中征至京，兼以篆隶入翰林，将授官而卒。留都报恩寺影壁存迪笔，今亡矣。

王宾字仲光，号光菴，吴县人。居木渎，晦迹不仕，事母笃孝。尝于天平山画龙门春晓图，推为能品。

沈遇字公济，以多疾而羸，故号臞樵，又称砚菴老人，吴县人。高祖肖鉴宋咸淳中，以写照著声，至遇。善诗文，工山水，雅精水墨。马夏浅绛，李唐深色，种种能之。摹赵伯驹至能乱真。永乐末召见称旨，谢病归。晚岁喜作雪景。

谢环字廷循，永嘉人。山水宗荆关二米。宣德间征入画院，大被赏遇，侪辈莫及。东里杨少师尝称其清谨有文云。

李在字以政，莆田人，迁云南，宣德间被征。精工山水，细润者宗郭熙，豪放者宗夏马。人物气韵生动，名倾一时。商喜字惟吉，工山水，兼写人物，笔致超逸，尤善画虎。宣德中征入画院，授锦衣卫指挥。孙祚字天爵，亦传家法。周文靖，莆田人，山水堪配谢环。

刘珏字廷美，号完庵，长洲人。宣德中官佥宪，政声甚著。书宗李北海，诗工律体，时人称为刘八句。挂冠归田，卜筑洞庭以老。画山水，泉深石乱，木秀云生，绵密幽媚，风流蔼然，几入巨然之室。

戴琎字文进，号静庵，又号玉泉山人，钱塘人。其山水源出郭熙、李唐、马远、夏珪，而妙处多自发之，俗所谓行家兼利者也。神像人物杂画无不佳。宣德初，征入画院，见谗放归，以穷死死后人始推为绝艺。

戴泉字宗渊，琎之子。山水有家法，惟用墨差重。

夏芷字廷芳，钱塘人。从戴琎学，所作山水诸体，笔力直逼其师。方钺亦同县，与芷俱称入室弟子，惜皆蚤世，否则当擅出蓝之誉矣。

夏葵，字廷晖，芷之弟。山水人物，颇得师承。

仲昂钱塘人，受业戴门。山水杂画，笔力雄健，亦能乱真，但略草率耳。

陈景初号草庭，海宁卫官舍，与戴琎同时。所画山水，其行笔苍老，亦复相类。孙凤雅，能白描。

陈玑字天器，海盐人。山水一派，初授业景初，后游钱塘，见戴琎笔法，湛思入悟，自变成家。兼能写照。

林广，江都人。山水人物，宗李在，笔力萧洒多生趣。

陈公辅，号江村居士，吴江人。山水宗盛懋，笔墨旷逸，亦能杂画。

陈公佐，号石泉，公辅之弟。亦工山水。

沈诚字文实，别号味菜居士，江宁人。工绘事，兴致所到，挥染山水，自成一家。

金润字伯玉，号静虚，江宁人。官至郡守。所画山水，天真横溢，推为神品。

谢宇字伯宽，号容菴，衡阳人。宣德中以中书舍人，直内阁，累官工部侍郎，掌通政司事。山水法诸大家，笔致斐亹，饶清远之致。花卉鸟兽并佳，此邓公寿所谓轩冕一流也。

谢汝明字晦卿，号东岩，字之仲，子山水得父法。

夏衡字以平，华亭人。工书法，篆隶高古，由中书进太常卿。画山水师黄子久，骎骎欲度骅骝矣。

金铉字文鼎，华亭人。诗文流丽，有《凤城稿》《尚素斋集》。尤工章草。所画山水，撮黄一峰、王黄鹤两家之胜，苍劲幽润，超脱町畦，时称三绝。

金钝字汝砺，铉之弟。工书法，官中翰。所画山水，有家法。

金锐字汝潜，铉弟，工山水。

陈谦字士谦，号讷菴，逸人。书画俱字，赵松雪，咄咄逼人。尤长于山水，颇自矜诩。

陈叔谦，钱塘人。善鉴别古器名画，涉笔直追倪云林，淡宕平远，萧疏可爱。尝书一联于室曰：“博古图蒐周汉制，无声诗写晋唐题。”以自况云。

马琬字文璧，号鲁钝，华亭人。官抚州太守。山水宗董源，平远旷阔，取景独绝。

顾宗字学渊，南海人。官中书。画山水，师黄子久，苍劲有法。

顾寅字叔明，号友灵，吴人。工山水，兼能松石，竹亦萧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