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墨竹

叙曰：墨竹一派，李息斋、管仲姬各有谱垂世。究不若东坡《掞蒨偃竹记》所云“胸有成竹”，及“兔起鹘落”以追所见数语，乃亲授口诀也。顾文人写竹，原通 书法。枝节宜学篆隶，布叶宜学草书，苍苍莽莽，别具一种思致。若不通六书，谬托气胜，正如屠儿舞剑，徒资嗢噱耳。此惟石室彭城独得三昧。踵是者，当推橡 林。明初宋杨王夏，颇传宗印。迩来特为画家，避拙免俗之一途矣。

宋克字仲温，长洲人，家南宫里，时称南宫生。洪武初就征，官侍书，出为凤翔府丞。书学急就章，工写竹，虽寸冈尺堑，而千篁万玉，雨叠烟森，萧然绝俗。尝于试院牍尾，用朱笔扫竹。张伯雨有“偶见一枝红石竹”之句，盖自克始也。

杨维翰，字子固，号方塘，会稽人，即维祯铁崖之兄。著作甚富，如《艺游略》其一也。写墨竹精妙绝伦，兼善兰石，时柯九思甚推逊之。

杨基，字孟载，号眉庵，祖蜀人。仕江左，因生吴中，幼颖异，著《论鉴》。洪武初官晋臬，后被谗，卒于工所。初与高启、张羽、徐贲齐名。张徐长于山水，基雅善墨竹，得洋州、彭城之法。

董纪字良史，上海人。词翰兼美，有《西郊笑端集》。洪武初举江西佥事，寻乞归。善写墨竹，兼工梅兰。

高让字士谦，仁和人。善属文，有才子之目，通星卜医理。洪武初为西湖书院长，累官至翰林编修。画墨竹萧洒入神，然不可多见。

陈太初，明初以写竹著名，兼能画松，刘伯温尝称之。

方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宁海人。诗文高妙，博极群书。洪武中召见，建文初历官至翰林侍讲学士，改文学博士。靖难以十族殉。善写竹，成化间谢方石因求遗文，得其墨竹一幅，高不满二尺，酒然直节，墨迹如新。

薛穆字公远，号澹园。画墨竹，师元人集贤侍读李倜。

王绂字孟端，号友石，别号九龙山人，无锡人。官中舍，永乐间以墨竹名天下。得石室橡林遗法，评者谓能于遒劲中出姿媚，纵横外见洒落。盖由方寸间，具有潇湘淇澳，故不觉流出种种臻妙耳。

陈继字嗣初，吴县人，汝言子也。工诗文，著有《怡庵集》。官翰林检讨。写竹工于法度，夏昶、张益师事之。

夏昶字仲昭，号自在居士，昆山人。以朱姓登永乐乙未进士，后复姓，历官太常。工楷书，写竹时推第一，名驰绝域，争以兼金购求。故有“夏卿一个竹，西凉十 锭金”之谣。而烟姿雨色，偃直疏浓，各循矩度，盖行家也。张益字士谦，号蠢庵，吴县人。少长于燕，与昶同榜进士，官侍读学士，殉土木之难，谥文僖。其墨竹 受陈继法，辄臻佳境。有《画法》一卷，藏于家。

张绪字廷瑞，常熟人。精词翰，永乐中官会昌侯府教授。善写竹，与夏昶同时，虽少亚而笔法自佳。

屈约字处诚，昆山人。写竹继夏昶后，间作枯木竹石，简淡古雅，绰有王绂遗意（处诚号可庵，别作名瑽者，误也）。

吴袴字惟贡，昆山人。写竹师夏昶。

金文琎字彦辉，号筠石，吴人。生平多行义，写竹善作丛筿之法。

王药字子约，金华人。善墨竹，于钩勒者为多，疏秀有致。

卢瑛字克修，昆山人。宣德间由进士官刑曹，博学工书，画墨竹尤为独绝。

卫靖字以嘉，昆山人。官中书舍人，善写竹，亦有作怪石枯木者。

金湜字本清，号太瘦生，又号朽木居士，鄞人。工诗善书法，由中舍官至太仆。写竹石甚佳，兼能勾勒。

李昶字光远，号柯耕，衢州西安人。工楷书，官礼部司务。墨竹宗张绪一派，兼能写松。

史琳字元瑞，余姚人。官右都御史，以廉节称。善写墨竹，萧洒有法。

杨荣字时秀，余如人。工诗，成化间由进士官工曹，理中河。以擅执寿宁侯家人，逮诏狱，著有风节。画墨竹入妙，尝写一枝于徐州公署壁间，后孙大章官刑部侍郎，摹勒于石。

顾培字起元，后以字行，昆山人。工诗，善篆隶楷法。其墨竹追仿洋州、彭城，萧然自放。

桑荣常熟人，能诗，尤善墨竹。

杨体秀，江右人。工竹石，兼兰蕙。

裴奭字师召，以诗名，兼工绘事，墨竹尤佳。

朱应祥字岐凤，别号玉华外史，华亭人。举明经，书工草法，写竹磊落多致。

詹仲和，别号铁冠道人，钱塘人。写墨竹宗赵子固、吴竹圭，传为正派。兼善白描。

高松字守之，号我山，别号南崖子，文安人。甘贫不乐仕，能诗，书法兼四体，墨竹最佳，亦工钩勒。其兰菊松梅，米家小景，无不苍洁可喜。

韩方字中直，号鹤仙，归德卫指挥。工墨竹，兼善草虫。

陈芹字子野，号横厓。先世南安国王裔，永乐中来奔，遂家金陵。芹工诗文，弱冠登乡荐，后知奉新，调宁乡，引疾归。与盛时泰辈，结青溪社。乘兴写竹，醉墨欹斜，沾湿衫袖。文徵明每戒门士，过白门慎勿画竹。彼中有人，其推服如此。

文彭字寿承，徵明长子，官国子监博士。工书法，其篆刻为世所宗。写墨竹，老笔纵横，直入湖州之室。

何震字长卿，号雪渔，歙人。幼师事文彭，学其篆刻，名海内。复仿祇綍一派，苍莽淋漓，风格尤胜。

曹嗣荣字绳之，华亭人。工诗文，著有《萃玉集》。嘉靖间由进士官兵曹，调澧州同知，乞归。所作竹石，清逸萧洒，为时推重。

张庆元，嗣法正一真人，贵溪人。善竹石，兼工兰蕙。

费桢字天兆，崇德人。工书画，长于墨竹，构竹亭小园中，觞咏自娱，因号竹亭居士。祇綍一派，惜不多见。

朱多翙，字启明，号履谦，乐安王孙。能诗，著有《滋兰堂稿》。性嗜酒，所写墨竹，醉后颓然肆笔，自谓具真草隶篆四法，风格迥异。

刘凭善竹石，兼画兰蕙。

朱完字季美，南海人。诸生，有文名，能诗，工篆隶，曾定《许氏说文》行世。尤以墨竹擅长，自谓得玉局翁之法。

邢侗字子愿，临邑人。万历间由进士官侍御，参楚藩。工诗文，著有《来禽馆集》，以书法擅名。写墨竹宗石室一派，每自言追师湖州云。

沈春泽字雨若，常熟人，后寓江宁，为邑诸生。善诗文，工于草书。画墨竹，落笔苍秀，多带书法。

赵备号湘南，鄞人。万历末官中舍，工墨竹，下笔疏老。其草草处，殊得橡林之法。多流传于东浙。

朱鹭字白民，吴县人。为邑诸生，有俊才。尝刻《建文书法》，拟行世。工写竹，深得石室梅花之旨，弃家游名山，以可竹自给，不受人一钱。登华山乐而忘返，结茆终焉。崇祯初撰甘露颂，并画竹拟献于朝，而不果。

归昌世，字文休，昆山人，震川先生之孙，邑诸生。工诗书，精草法，晚作和陶诗尤佳。写墨竹萧疏纵逸，别具风格。

詹景凤，字东图，号白岳山人，休宁人。由南丰教谕，人为吏部司务。工草书，变化百出，即其书法。写墨竹一竿直上，瘦劲绝伦。兼精山水花卉。

朱孟约，临川人。善墨竹，兼工坡石兰蕙。

倪宗器，江右人。善墨竹，兼工兰。

林掞，三山人。画竹石。

吕端俊善墨竹。

潘宗绍，吴江人。画墨竹，兼怪石枯木。

魏敬，善画竹及禽鸟。

杨所修，字修白，河南商城人。万历庚戌进士，历官总宪，以邑陷殉。工墨竹，法苏东坡，劲节萧散如其人。

金声远，字伯宏，山阴人。工写竹，不失法度。史颜节睿之即其内侄。殆亦黄斌老之于文与可，惜太拘于规矩。

鲁孔孙，字得之，一字鲁山，号千岩，会稽人。书法欧颜，工墨竹，纵笔自如，俱极萧洒，风竹尤佳。著有《墨君题语》《竹史》《细香居集》。

名僧

释广礼，号大镜，金陵报恩寺僧。写墨竹，得陈芹之法，无俗气。

释如晓，号萍踪，萧山人。工诗，居天目山，自署为天目寓僧。写墨竹，运笔有法。

道士

沈明远，浙人。为道士，画竹石。

名媛

薛素素，吴人。能小诗，走马挟弹，尝置弹于小鬟额土，弹去无迹，自称女侠。画墨竹甚工，兼写兰石。后为李征蛮所娶，声动蛮中。

墨梅

叙曰：古来画梅者，率皆傅彩写生。自北宋花光僧仲仁，始以墨晕创为别趣。觉范效之，辄用皂子胶，画于生缣扇上。灯月之下，横斜宛然，嗣是尹白祖花光一 派。流传至南宋，杨补之始极其致。犹子季衡，及甥汤正仲辈，大畅其源，争相趋尚。时有僧泽翁者，自言学梅四十年，作圈稍圆，其力勤如此。元明以还，作者浸 盛。乃为史为谱，法益详而流益敝。虽名家不免以气条取嘲，况下此者乎！予录此以补前人之阙，亦以花光越人，创此奇特，追维孤芳高韵，借为乡国生色耳。

王冕字元章，诸暨人，后寓会稽九里。高才放逸，其墨梅冠绝古今。画上必亲为题咏，萧洒不群。洪武初召见，有应制题梅花诗称旨。其画断缣残楮，人争宝之。今亦不可见矣。

孙从吉，瑞安人。永乐中与夏昶齐名，官至太守。画梅甚工，时称为孙梅花。远方购者，与昶竹同价。

程南云，号清轩，南城人。善诗文，书工四体，永乐中官至太常，喜画梅兼竹。于雪中者，尤为尽致，笔力疏爽。

戴浩字彦广，号默庵，鄞人。永乐中举于乡，官至永州太守，有惠政。工书喜吟咏。所作画，谓诸花惟梅格清绝，挥洒苍润有法。兼喜画鱼。及生孙，俱以鱼命名曰鳌、鲸、灊絪，后咸登进士。

任道逊，字克诚，晚号坦然居士，又称八一道士，瑞安人，即孙从吉之婿。年十二，以神童荐。宣庙面试其书称旨，后直文华殿，官太仆卿。画梅尽得妇翁法，苍凉多致。

王谦字牧之，别号冰壶道人，钱塘人。尝客隆平侯家，画梅花笔法苍古，幽韵动人。子应奇，能传父业。

陈录字宪章，后以字行，号静斋，别号如隐居士，会稽人，能诗，画梅与王谦齐名。两家风格不同，而宪章笔力尤劲。董文敏题画，因姓名偶同遂指为白沙先生者误也。子英，作梅亦佳。

张祐字天吉，凤阳人，袭隆平侯。工文翰，被服如儒生，从王谦受墨梅法，而苍劲幽逸，咄咄逼人。

张禄字天爵，即祐从弟，亦袭侯爵，写梅与兄相似。

陆复字明本，吴江人。善画梅。

都维明，吴人，即南濠先生都穆之父。博学多艺能，而务为韬晦，尝乘兴画梅甚佳，寻辄悔之，故时不多见。

周昊字德元，号草庭，昆山人。墨梅宗王冕。

许昂字世颙，江宁人。画梅花，萧洒独绝。

金琮字元玉，江宁人。工诗，与弟璿同闻于时。尝游浙，爱赤松山佳，因号赤松山农。书法赵子昂，后学张伯雨尤妙。文徵明得其片纸，皆装潢成卷，题曰积玉。画墨梅，纷霏苍劲，虽逃禅老人，不是过也。

沈士廉，官御史，善画墨梅。

张允怀，江宁人。好修饰，善画梅，行笔苍老，疏散有法。往来苏杭间，一夕舣舟金山，出酒器独酌，对月吹洞箫，为盗所杀，取酒器去，皆葬铜而涂金者。（载于王锜《寓圃杂记》）其画今亦无传。

王彦字存拙，沔阳州人。善作梅花。

袁子初，字叔言，上虞人，流寓江右。写梅花，有王冕标格。

盛安字行之，号雪蓬，江宁人。作萱葵竹菊，类草书，略不经意，而生趣勃然。尤长于梅，清韵逼人，詹景凤云。行之画梅，豪纵而爽趣。陈宪章、王谦皆不及也。

姚淛字元白，号秋涧，江宁人。仕鸿胪，书法在双井、吴兴间。晚年画梅，疏逸出尘，无烟火气。

沈襄字叔成，号小霞，会稽人，即忠愍公炼长子也。为岩诸生，后官比部，迁太守。工诗文。所画梅，干随笔生，枯润咸有天趣。

刘继相，号雪湖，山阴人。能诗，与同郡徐渭时相唱酬。工于画梅，笔力几如拗铁，花蕊纷披，苍老中益见幽致。

吴治字孝甫，吴人。墨梅宗赵彝斋一派，苍干疏枝，寒香直浮纸上，惜题句多不称耳。万历间推能品。

徐原文，金华人。善墨梅，行笔清劲，翛然出尘。

张子元，号静渊，贵溪人。嗣法正一真人，工于墨梅，兼善草花。

管建初，画墨梅最佳。

沈雪坡，嘉善人。工墨梅。

於竹屋，画墨梅。

赵从吉，号雪斋，善墨梅。

姚仲祥，凤阳人。善墨梅。

张南伯，怤穆庵，二人俱工墨梅。

徐杰，官御史，善画墨梅。

苏明远，善墨梅。

王煮石，工墨梅。（疑即王冕）

钱廷焕，字发公，慈溪人。崇祯间诸生，博学能诗。画梅花率意落笔，丛枝零干，无不各极其趣。

名僧

释雪心，善画墨梅。

名媛

孙夫人，任道逊之配，孙从吉女也。写墨梅得父法，故亦擅孙梅花之称。

蔬果

叙曰：宣和谱蔬果，自陈迄宋，仅得六人。其难能亦可概见。有明二边、殷善、沈周、陆治，皆工果蓏，而以兼擅他长，已载别门，不复收此。亦犹徐熙，不与野 王辈并列也。惟葡萄古无是法，按真逸农田余话云：吴僧日观，于月下视影，悟出新意，以飞白书法为之。弟子吴兴沈仲华，传其法。夏士良图绘《宝鉴》列日观于 南宋李晞古之前。第日观实生宋季，本华亭人，与赵松雪兄弟友善，寓武林玛瑙寺，见杨琏真伽，辄骂为掘坟贼。其写葡萄，似破袈裟。而韩孟颙昂，指为明僧者误 也。至论画蔬品，谓郊外者易于水滨，水滨者易于园畦。今得三人，不为少矣。

岳正字季方，号蒙泉，漷县人。正统戊辰会元，官修撰，直内阁。降钦州同知，戍肃州。成化初复本官，寻出知兴化府。后谥文肃，为文高华，不善作诗，字法精妙。尝戏画葡萄，遂推绝品。时人称为岳仙。

徐兰字秀夫，余姚人。行书类赵松雪。画水墨葡萄，风烟晴雨，曲尽其妙，每于蔓盘转处，藏“天下少世间无”六字，其自然标致如此。

王养蒙，鄞人。画葡萄障，乘醉著新草履，渍墨乱步捐上，就以为叶，布藤缀实，天趣自然。

徐柱字梦节，吴人。工葡萄。

胡大年，工葡萄。

沈翘楚，号汉阳，慈谿人。万历末，官太守。画葡萄松鼠，变化入神。

杨瑷，当涂人。官教谕，写圃畦间诸色菜，各有生趣。

黄谏，陕西兰州人。在翰林能书各体，尤精绘事。馆中壁间，旧画白菜，题咏甚众。一日圮坏，咸惋惜之，谏悉书前诗，并画白菜如旧。

鲍原礼，画菜若生。

名僧

释可浩，号月泉，住持灵谷寺。葡萄一派，直逼日观。枝叶俱有生气，丰坊尝为诗美之。

释晓庵，吴人。工写水墨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