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著名导演和电影理论家简介
大卫·芬奇的电影
大卫·芬奇是一位不落俗套与常规电影语言分道扬镳的导演。对于拍摄电影,他说:"……我想把人用你未必愿意的方式卷入到我的电影中去。我想嘲弄人们在电影院灯光变暗而20世纪福克斯的标志出现时心中带有的期望。观众们总在期望什么--我的兴趣就是对它进行嘲弄。这才是真正的兴趣所在。"
无论在电影关注的内容还是在影像风格及电影本身情节的发展上,大卫·芬奇的电影都具有鲜明的特色。他把关注的焦点投向人性与社会的黑暗之处,影像风格则是强有力和震动人心的。
在大卫·芬奇迄今为止拍摄的4部电影中,除了有苦难言的处女作《异形》第三集(Alien3,1992)外,其他几部都在不同程度上反射了美国的社会现实。芬奇的电影世界都触及了美国这个国家中人们那些表现安逸舒适的生活中极其脆弱的核心,表象后面的黑暗、焦虑、罪恶,人们被恐惧和虚无所包裹着。
1997年的《心理游戏》(The Game)是一部不成功的影片,剧本漏洞太多。而《七宗罪》(1995)和《搏击会》(Fight Club,1999)是芬奇两部影响最大的片子,它们不断引起人们的争议。《七宗罪》与《搏击会》中对社会不满的宣泄方法都是极端的。《七宗罪》中的杀手意在用杀戮进行道德惩戒。而《搏击会》中人物的思想更倾向于无政府主义。显然不少观众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他的电影表达方式。然而他的电影影像的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非线性的结构与情节并非是为了哗众取宠和寻求刺激,他在使人们受到震动和冲击后,还迫使他们去思考。
《七宗罪》
自不成功的处女作《异形3》之后,芬奇终于凭《七宗罪》一片获得了巨大的声誉,同时,他也开始着手建立一种探讨人生黑暗的电影语言。在《七宗罪》中,芬奇的影像风格和叙事结构虽然还没有像《搏击会》那样极度鲜明和个人化,但是已经带有明显而独特的气息了。片头出现的场景是杀手正在去除自己的指纹,各种各样的工具,打开的书页、照片、刀片,伴随着黑暗压抑的音乐和痉挛的字幕,使人感到全片扑面而来的的毛骨悚然的黑暗气氛。一开始就有种不祥的感觉。
在一个终日阴雨的不知名的城市,杀手开始了以基督教中七宗罪为纲领的为期七天的恐怖的谋杀行动。杀手徘徊在城市里,搜寻那些在他的眼中犯有这些罪过的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符合他的要求。这是一个隐藏在城市不知名角落中的阴暗、疯狂扭曲的心灵。他精心策划这次"布道"行动,按七宗罪的顺序在七天内一一实行惩戒。我们看到了一个既冷静又彻底疯狂、智力惊人又愤怒的杀手,内心充满了对人类的仇恨和诅咒。他的行动有强大的理由,但似乎又不合逻辑、疯狂偏执。
这位杀手与众不同的是,每次作案后他都会在现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留下自己的痕迹,将他认为自己所杀之人犯的罪行写在现场中间,他似乎有意在和警方进行智力较量,而他为了达到他布道和"警世"的初衷,也需要让这些恐怖的屠杀被人们知道。杀手实施的计划严格按照七宗罪的顺序进行,并且其中每一件之间都有关联。他受过同等教育,对但丁、弥尔顿和乔叟有大量研究,从他们的著作中寻找自己犯罪的灵感和理则,而这种理则在扭曲的头脑中产生后,是强大、偏执又使人不寒而栗的。
杀手在一个星期里,用他的邪恶的影子把人们笼罩在那象征性的连绵阴雨中。到了星期日早上,天空突然放晴了,阳光灿烂地照耀着这个不知名的城市,似乎这令人压抑的罪恶将要结束了。"道路漫长而曲折,地狱一出即光明",杀手在进行残忍的布道之初,曾经在墙上留下弥尔顿的《失乐园》中的这两名诗。这句话用在这里,意味深长而又极为恶毒地与现实形成了强烈对比。当人们经历了六天内杀手五件罪行投下的罪恶与黑暗,似乎开始重又看到光明的时候,杀手认为的光明是邪恶、扭曲、自以为是的光明,以死亡和毁灭为代价,最后在殉道的妄想中满足了。
《七宗罪》向人们呈现了一个变态的宗教杀手。芬奇无意用血淋淋的感官刺激和大量的追逐场景来达到使人恐怖的效果。他并非对杀戮场面进行简单的电影图解,而意在揭示这种杀戮后后面的东西。这部电影塑了与以往电影中截然不同的一类杀手。《七宗罪》中的杀手杀人并非是因为嗜血,而是有着强大的理论信条加上妄念来实施他自以为的通过"审判"和布道来拯救的目的。这才是最可怕的。这个杀手也许平时连一只鸡也杀,但是他找到了依据来实施对人的毛骨悚然的谋杀。这种恐怖并非是亲眼看到某种可怕场面时感官的自然反应,而是心理上的恐怖。这使得《七宗罪》这部看起来像是侦探片或类型化恐怖片的电影脱离了这些窠臼,而与美国社会现实生活建立起了心理上的联系。
一个不正常的社会是产生这样的杀手的。现实生活中美国持续不断发生的连环变态杀手事件也在电影中不断有所反映和体现。然而,现实中以完全相同的手段进行残害的杀手虽然还没有发现,但却有很多在精神气质和思想观念上和他十分接近的人,让我们想想世界各地近年来出现的邪教组织和连环杀手:太阳圣殿教、奥姆真理教、吉姆·琼斯、邮包连环杀手大卫·卡钦斯基……最终都是以悲剧收场。
《七宗罪》使人们接触的是最黑暗的人性的一面,尽管它是虚构的,可是它的气息已经进入了现实的思绪和情感之中。正像片中老侦探说:"如果我们抓住了 John Doe (杀手),而他本人就是魔鬼和撒旦的话,那也许是我们所期望的。但他不是魔鬼,他只是一个人……"有什么能比一个人做魔鬼的行径更为恐怖的吗?但更为恐怖的是,杀手的动机是以宗教为名义的。在杀手的彻底疯狂里似乎还有某种理智,这是最恐怖的事情。这部电影并非是关于杀戮,并非是关于一个人如何干出魔鬼般的行径的,而是关于那种杀戮的动机,以及这个动机的由来和它后面的东西。
《搏击会》
《搏击会》隐喻了社会边缘青年的生活和精神状态。"当代搏击结束时,什么也没有解决,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感到自己被拯救。"电影中的几个主要角色都是在痛苦和接近死亡中寻找自己的存在。
城市白领Jack能够感到,他所做的工作,他自己的生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们不过是现代社会中消费的一环。他们更关心物质而不是人。在这种空洞的存在中,人能选择的只是将这种生活的空洞和虚无加以点缀,用更好的物质享受让它看起来似乎很美妙,用物质享受对它给人造成的伤害进行补偿。内容空洞虚无的生活使人麻木,这种麻木让人感到他对世界的感知和反应能力在逐渐退化和失去,他对自己存在的感知也开始模糊和不真实。一切都源于焦虑。焦虑来自于生活的不真实感。生活的不真实感则是这样的症状:你感到生活中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以正常的秩序进行着;然而你却又感到(而且是极其顽固的感觉),在这些正常的景象下,一切都有问题,但你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因此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世界对你来说是遥远的。
为了找到情感的释放和精神上的安慰,Jack去参加各种能够想象到的绝症的安慰互助组织,一开始他竟然成功了。他在感受他人的痛苦和绝望中,在与濒死之人的接触中,释放了自己的恐惧和焦虑。这种存在感是确实的,因为他人的痛苦比自己的更实在、更强大,他自己的痛苦不值一提了,他得到了某种安慰和解脱。"……黑暗,沉默而完整。我找到了自由。抛开一切希望就是自由。"他又能安眠了。最初Jack混进的是一个睾丸癌幸存者帮助会。这也许并非巧合,而是暗示了在一种空虚的被阉割过的消费主义文化中人的恐惧。
无能为力,无法改变现状,是一种癌症,是现代生活中的癌症。面对现实时的虚弱感是致命的。无能为力,使人感觉自己的生命是空虚,同时他也看到他这一代没有哪个人的这种境遇比他更了些。这是一种普遍的虚无,其中蕴藏着深深的绝望。虚无使人痛苦,使人希望借各种方式找回存在的真实感。对于痛苦,人们的选择有几种:一是结束这种痛苦,即自杀;二是逐渐缓解或减轻这种痛苦,比如积极努力,自我改善,找到生活的真正意义。我们的角色显然放弃了第一种方式。对第二种努力,他们是不屑的,而且蔑视这样的努力,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改进。而搏击会的成员选择了第三种方式,这种方式的哲学就是:如果不能结束或缓解这种痛苦,那就让它来得更猛烈、更极端、更直接一些,将精神上的痛苦转为肉体上的直接痛苦转为肉体上的直接的痛苦,将痛苦承受的中心,由大脑和精神转移向肉体。
在搏击会的初期阶段,暴力还不是毁灭性力量,如果说它毁灭了什么的话,就是在打斗的时候毁灭了每个人那种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毁灭了虚无带来的痛苦,代之以肉体痛苦的快感。将肉体痛苦作为集体痛法的工具和手段,试图将自己从"现代生活的枷锁下"解放出来。这些博击会的成员们此时有些像集体修炼的苦行僧,通过一次次肉体的痛苦修行,使他们对肉体痛苦的信仰更加坚定。搏击会的早期是具有宗教气氛的。
搏击会更像一个医院,而暴力是药,搏击是精神疗法。更确切地说,暴力是兴奋剂,它与吸毒的作用是一样的。它们都是用幻觉和模拟的体验使人逃避现实。这种相互分亨并且上了瘾的暴力,终将蜕变扭曲。上瘾就意味着被自己之外的东西、被自己的欲望和要求所控制,成为它们的奴隶,就意味着生活的自主权被阉割。现代人的精神悲剧就是,当他们自我搏斗、脱离了一种精神上的奴役的时候,时常不知不觉又进入了另一种奴役,他们期待一种精神毒品使他们脱离自身的麻痹,不幸的是,这种精神毒品使他们更加麻痹了。
逐渐,暴力与痛苦非但没有得到排解和消除,反而开始失控了。Tyler站在搏击会里面,走来走去,用精神领袖的口吻对大家说:"在搏击会里,我看到了有史以来最强壮最优秀的人,我看到了潜力,但是它们被浪费。该死的,整整一代人都在当加油工、招待员或者白领奴隶。广告让我们追求汽车和时尚,让我们做自己憎恨的工作,好让自己有钱去买那些不需要的狗屎。我们是被历史抛弃的一代,没有目标也没有位置,没有伟大的战争(指美国内战),也没有经济大萧条。我们的伟大战争就是精神上的战争,我们的生活就是经大萧条。人小就看电视,幻想有一天能成为百万富翁、影帝或是摇滚乐明星。但是我们不会这样做了,我们正在慢慢明白真相。我们真***被激怒了……"
这真是极富煽动性的语言。现在,过多积聚的暴力已经要向外寻求出口了,因为仅仅是肉体的痛苦也已经无法替代难以改变世界和现实、难以抗拒虚无的精神痛苦了。在平日空虚下掩藏的愤怒已经不可掩藏了,已经无法通过搏击来缓解、遗忘和消除了。现在,精神上的"伟大战争"已经结束,实际上,真实的、对外的战争已经要开始了。无政府主义这时已经滑向极端主义和法西期主义。搏击会由最初名副其实的"搏击会" 发展为"大破坏行动"。一个军事邪教组织诞生了,Tyler就是上帝。我们能在搏击会中看到美国近年以来无数邪教组织的影子。
Tyler在不断鼓吹他的思想和哲学。在他看来,抛弃一切幻觉,接近痛苦甚至毁灭与死亡的过程是获得自由的途径。Tyler开始是一名反物质主义、反消费主义的无政府主义的英雄式人物,而他最终的行动和哲学不但指向反社会,而且指向了反人类。有时这使人想起了许多恐怖或极端组织的早期,其领袖人物都是带有激进思想的,但最终,他们却往往由激进发展到了极端主义或恐怖主义。搏击会的历史似乎就向人们展示了这个过程。
搏击会和它发生的一切,只是Jack现实中自己没有察觉的噩梦。影片其实一直暗示Jack有一个分裂的自我,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自己的一部分。影片中 Jack的画外音一直在以这样的方式说?quot;我是Jack的报复方式……我是Jack的浪费的生命……我是Jack被拒绝的感觉……我是Jack的破碎的心……"他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生命的完整感知和支配权,他被自己潜意识中的幽灵Tyler控制了。现实与梦想之间的冲突使人容易成为双得人格。Tyler是由Jack潜意识中欲望产生的。
在四处寻找Tyler的过程中(可以说这是Jack的精神之旅),Jack难以置信地发现,那些以为是Tyler所做的事情全部都是他自己做的,Tyler和他是一个人。他丧失了分辨梦境与现实的能力。当Jack 最终意识到他和Tyler和他是一个人的时候,观众们也才从前面一个多小时的电影幻觉中苏醒。人的眼睛失神的时候,就会看到一件事物的两个影子。如果把 Jack最初的搏击会中的搏击认为是释放痛苦的空虚,那么他现在更多地是在自己的灵魂里搏击了。
Tyler击败了他,将他带到楼顶。他一切试图阻止灾难发生的努力看来都将是徒劳的。最终他消灭了Tyler,但是噩梦造成的后果却仍旧发生在现实之中……影片的结尾似乎是一种自我救赎的努力,然而一切为时已晚。这似乎是一个对现代人找寻却最终失控和无能为力的尴尬处境的隐喻。
搏击会成员的行为与法西斯当年的所作所为某些地方惊人地相像。比如搏击会成员用美容院做人体抽脂手术后废弃的人体脂肪做肥皂的情节,使人想到二战期间法西斯的所作所为。在描写纳粹暴行的《大屠杀》一书中,也有纳粹将犹太人的尸体提炼做成便宜的肥皂的记载。某些评论家认为《搏击会》甚至是在宣扬法西斯主义,这显然是完全错误的。在与《搏击会》公映的差不多同一时间里,发生了震惊全美的Columbine中学杀人惨剧,凶手是在校的两个十几岁男孩,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地在校园里开枪打死了十几名学生和教师。《搏击会》公映后,又发生了一起青少年模仿影片中的场面进行搏击而严重受伤的事件。但《搏击会》这部电影本身向人们争辩的正是:并非是某些电影向青年人灌输了暴力思想,而是美国的社会体制与价值观念造成的。《搏击会》揭示的是,现代社会如何制造了电影中出现的那种暴力环境。在结尾,Jack抛弃了把暴力作为向世界表达自己不满的做法。
对于人们说《搏击会》是不负责任的电影,出演Jack的 Edward Norton的话可能最好地说明了问题--"艺术从来都在反映社会。艺术并不发明暴力,也不启发暴力。这部电影审视了暴力和沮丧产生的根源,它们竟会使人们去寻找如此极端的解决方式。这正是我们的文化应该反省的。假如一种文化不能反省自身的暴力,那才是最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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